望着欲言又止,似乎很难启齿的宁艳,刘萍都有些着急了,她本来就是个直肠子,这会儿拿着眼睛巴巴地等着她说,可对方却像是粘上强力胶一般开不了口。刘萍假装起身,并对着宁艳说,“你不说我可走了,要不你想好了再说吧”。说完就转身拿起椅背上挂着的包包,意欲离开。
宁艳也跟着起身,拉开旁边的椅子给刘萍让道,是送她走的意思。这下轮到刘萍吃惊了,以自己对宁艳的了解,就是这么简单的吃顿饭,不合常理。宁艳说,“你先回吧,改天方便再说,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下我们林玲,我嘛,估计要跟你们说byebye了”。又对林玲说,“快去给刘主任把车牌录一下免费停车系统,等下可以直接开走”。林玲赶紧起身出门,到收银台去结了账,又把两人的车牌都报给服务员录进系统。
三人一行径直向停车场走去,一路也无紧要话,只是随便聊了下刘萍这边的安排,计划何时去报到之类的闲散事情,然后各自散了。
刘萍确实想不出宁艳找她所为何事,如果是为她自己,她的事尚没有出结果,怎么处置,都在集团,虽说自己快要去集团了,但与这事儿是半点不沾,别说刘萍还没去,就算有了两三年,就她这个职位,那也是完全没有话语权的,找自己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若是为了林玲,自己现在就要调离了,在这个公司里也关照不了她,人走茶凉,自古以来素有,拜托她照顾自然也是不靠谱的。以宁艳的精明,这样浅显的道理,不会不知道。那又所为何事呢?为了汤唯力吗?刘萍在脑子里连打了N个转转,愣是没想明白。
汤唯力,一想到这个名字,刘萍就不免有些心情复杂。
从对他的能力来评价,整体还不算差,平常工作作风是有些霸道,还有些刚愎自用,这些毛病算起来也不是事,每个单位的一把手多多少少都会存在。
在一把手的位子上,人的惯有气场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这个其实与个体本身关系并不密切,坐上那个位子,坐的人已自觉高人一等,而下面的人,自然也是惟命是从,现官不如现管,下面的人就得对领导仰视,点头哈腰的,恭维逢迎的,久而久之,自是两面都会推动这个位子上的人的戾气,不知不觉就滋生出自以为是的毛病,别人的意见难以听得进去。
汤唯力有一点,自己定好的事,不容置疑,铁定是要搞的,多数情况下,他的决策倒也还不错,方式武断些,效果却是可以服众。作为一个公司的领头人,没有半点硬气,像得了软骨病一样也不行。这个一说有道理,那个反过来说,听着好像也有道理,左右摇摆,没有个定心骨,较之这种霸道者,更是公司的悲哀,公司决策要么决不下来,要么就是跑偏,危害最大。
作为这样一个央企省级公司一把手,一步步走过来,显然是不容易的,多少人盯着这个位子,费尽千辛万苦得来了,现在因了这事,差不多就只能将猎物拱手相让了。接下来,又将要上演一幕精彩的抢位赛。三个副老总中,施副总作为第一副总,分管市场,暂时代理总经理职务,虽然有一定优势,但毕竟只是代理,公司内部的另外两个副总,跟施副总比不具超越优势;罗副总是分管纪委、安全工作的,没管过业务,全面性上不及施副总;刘副总倒是在生产一线,但他年纪大了,勉强还能干上一届,这种争位战早已经无心参与,自是做壁上观。如此一看,施副总必然是妥妥的,但保不齐外面也有人想来呀,这异地干部交流使用,眼下也非常盛行,总之,不到发文件任命那一刻,都没有一锤定音。
干部提任的事本就是极其复杂,别说是这样的高级别职务,就算是刘萍这样的部门级干部,那也是相当不简单的,底下的斗争用你死我活来形容也不为过,自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权钱一体,也是几千年来的通识,为了名利双收,有几个不想挤破脑袋地往上爬呢?
回家路上,刘萍沿着东湖路慢慢开着,打开车窗,湖边送过来的微风带着栀子花的淡淡清香飘过来,空气中弥漫的是一股甜香味。城市的绿化带、小区的院落里,不知从何时起,已用这种改良过的栀子品种来代替曾经满园满眼的万年青。过去的绿化带,青一色的万年青,从年头至年尾,一片绿色,始终保持着坚挺的姿态,秋冬也不会凋敝、萧条,却也少了一些别样的景致,倒显得过于单调了些。用这栀子花代替,别生一番情趣,单色彩上就有了新的变化,五六月里,它们便开始绽放出洁白的花朵,那份纯白,在绿叶的簇拥下,更显得高贵雅致,偏偏还不只是这点点白,却有淡淡的清香悄然而至,几分矜持,几分娇羞,并非那浓郁的香气热烈萦绕,它只是微微地散发,倘是那粗犷些的男人,还不一定能感受到它的这份情意。
车流不大,刘萍仍然开得很慢,任思绪乱飞。想到这职场上的晋升之路,也不亚于一场殊死搏斗,她自己原是不在意的,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真实情况,就所了解的那点皮毛,已够她晕头转向了,还有多少明争暗斗是她不知道的,也是她想象不出的。满脑子里,因为汤唯力和宁艳带来的纷纷扰扰,像张网一样把刘萍紧紧包裹在其中。她其实是个局外人,却好像又被卷入局中来,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就像网上那极吸眼球的标题:所有的事与愿违,都一定是另有安排。过去她看到,只在心里发笑,觉得特佩服这些人,真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写文追求,但眼下,感觉说得真还有些道理。
刘萍感到自己要呆不下去了时,却像是转角遇上爱一般,重见光明,真正是陆翁所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着这些与自己不相干又不能完全脱了干系的杂事,不知不觉已到了小区。进入地下车库,刘萍感觉自己才回到了真实的生活中。车子要处理,地下车位也要管理,房子暂时是没法处理,只能先空置着,下一步再说。可是车子要怎么办呢?这个麻烦又一次开始让刘萍烦恼起来。
在这个城市里,感觉认识很多人,可真正有事想找人帮忙时,却找不出几个,刘萍本性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平素就跟别人来往并不多。几百个联系人名单,基本是各种工作关系留下的,90%以上从没联系过,常联系的其实也用不着进名单,都在脑子里记着。
这样一想,除开工作关系的联系人,刘萍能想到的只有前夫了。两人当初和平分手,虽然不曾绝交,但实际也没有互相联系过,这离婚的夫妻,没有孩子这个纽带,就很容易互为陌路,老死不相往来。此刻,念夫妻一场,如果刘萍去找他,想必也会帮忙,毕竟没有鱼死网破地闹过。又因为一直没有联络,前夫的现况几何,刘萍是一概不知,若人家已经再婚,贸然打扰,似乎又不妥。
还有一个偶尔联系的人,但刘萍宁愿找前夫,也不想跟他有过多私人关联,尤其还是这种要去托人帮忙的事。那人叫张卫国,是刘萍的高中同学,上高中那会读书一般,却学着人家谈起恋爱来,给刘萍写过情书,时过境迁,写了什么内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那会儿刘萍一心在书本上,哪有闲功夫理他,写过几次没有回应也就收手了。
高中毕业后,张卫国去当了兵,刘萍去上大学,两人基本没有联系。没有想到,刘萍回到本省工作后,张卫国也转业回到省城,开始自谋出路,起初在广告公司做业务,慢慢懂些门道后自己出来当老板,生意做得也是风生水起,虽算不上特别大,手下也还管着好几十人的生计,对他来说,这个成就算大出息了。听人说,他还在老家修了极大的宅院,很气派,在本乡本土里也算小有名气。张总的派头也是有的,每次回乡都很高调,时不时组织员工回去团建一次,拉个横幅,搞得兴师动众的,说是团建,其实也就是农家乐吃喝一顿。想来其中显摆的成分居多。
就张卫国这样的暴发户风格,刘萍自是不愿去来往的。可张卫国不这么想,他对刘萍依旧一往情深,一直不离不弃地与刘萍保持着联系,远远近近的关注着她,还不算讨厌,刘萍也就随他,不管怎样,两人还是同学,用不着搞到绝交地步。人哪,都长了这样的贱骨头,得不到的就无比珍贵,得到了也不见得会珍惜。后来眼看着刘萍结婚了,张卫国这才不得不再次死心,找了个小他八岁的女大学生结婚了。
想到这里,刘萍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还是算了吧。仅有的能帮到自己的两个人,否定了一个,那就只能找另一个了,打电话给前夫吗?怎么开口呢?犹豫了一小会,刘萍还是决定打电话给前夫。
前夫的号码自然是刻在心里,刘萍拨了过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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