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冰的铁面与脖颈后皮肤紧密地贴在一起,刺痛的生涩感顺着皮脂下埋藏的神经传送到大脑,刺破肌肤的触觉让她的脖子紧缩了一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这让江岚月察觉到了现在还是在初冬时节,自己还在穿着纯白色的风衫,是空气中的异常的高温和四方狭窄铁墙壁让她嗅不到一丁点季节的气息。
这是江岚月二十五年的人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她蹲坐在卡在22层上方的故障电梯的角落里,脱去了所有力气,正在静静地等待着某种终结。前方只有几步远的显示屏上用血红色的印记刻着45,眼前出现了模糊的黑色斑点,蚊鸣声熙熙攘攘地萦绕在耳畔,置她于深渊之中的是死神的低语和死亡那血淋淋的眼珠子在鼓动。
一个人的一生是为了成为夜空中璀璨的群星点亮其他暗星的运行轨迹,如果做不到这点,那么他就枉来世界这一遭。眼前的红色突然扩张延伸成直线,伴着滋滋滋上下左右抖动幻化成了一句话、一把尖刀、一只利爪扑面而来,拧住了江岚月的心脏,时刻都能被捏碎的压迫感让她全身开始颤抖战栗,她大口喘息,如同大型抽水机抽取干涸的河面般地去贪婪地汲取稀薄的空气,冷汗一点点从那羸弱的身子里榨出。头脑中不断闪回的话语渗入视网膜,已经再也逃不掉了。这句话是那个人说过的,这是那个与江岚月始终活在不同世界中的邓雅林在同一个面试场里笑着说出来的话语。江岚月就坐在那里,注视着前方浑身隐隐约约发出彩虹色光芒的她,以及被笑容打动的producer和自己......
“岚月,你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
眼前亮了。
靠在电梯角落里的江岚月不自觉地上扬起了头,狠狠地抵在了铁水铸成的厚壁障上,抱着腿的双臂交互得更紧了。
上高中的第一年,两个人走在三线城市那狭窄老化的柏油路上,太阳光洒遍全身,周围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小麦随风舞动起滚烫的浪花,配合着风声长笛的宛转悠扬。看着许久不说话的江岚月,邓雅林的步伐加快了,她伸手折下几枝麦穗,把麦克放在嘴前,四面的音响迸发出弦乐四重奏的曲子,转过身来抚平黑色的长发,发丝如散沙浮漂在彩灯之下,吟唱声撑起那一杆风帆,是《Progressive》。圣光沐浴下,江岚月直视远处的公共汽车的站台上的广告牌,邓雅林就和上面的明星一样华丽。
江岚月从小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那是因为家庭遗传性的口吃加上脸颊上的那几粒常驻雀斑带来的自卑阴影让心灵的天空处于永夜之期,使天空放晴和正常运作的是邓雅林。她一直都是一个善解人意和氤氲缱绻柔情的孩子。在江岚月因失去母亲悲伤绝望的时候,她会默默地陪伴在身边一同承担,这就足够打动一个孤独的人了。有了她,江岚月才不至于孤身一人,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形影不离,邓雅林是人,江岚月是影子。
与江岚月截然不同,邓雅林这一位青梅竹马在初中时代就是学校的明星学生。顺滑飘逸的黑发和清新脱俗的面容是她的标志,那水灵的虹膜又大又黑,雪白紧致地皮肤凝脂光泽,就像动画中的女主角一样。要说最受欢迎的还是她那迷人的笑容,她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男孩们莫名地痴呆住在班里是及其寻常的事情。邓雅林在学习成绩上从来没有掉出过前三,在学校、社区甚至是整个城市,不,是整个世界上,她都是最受欢迎的,无论走到哪里或者是去做什么事情,她都会无形之中吸引到别人的关注。
江岚月从来不知道邓雅林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在她的记忆中,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邓雅林就来到在她身边了。她对邓雅林怀有的感情也是说不上来的复杂。在邓雅林对其他人露出灿烂阳光的微笑时,江岚月的内心总会咯噔一下,是齿轮错位的恍惚感。刚开始她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上大学后她才发现,那是赤裸裸的嫉妒,是无端端的愤怒。不知不觉中,江岚月开始留起了及腰的长直发,在浓妆盛行的大学中,她保留着天然素颜,在大学的第三个年头,她拼命地学起了声乐和舞蹈。
电梯里传来了沙沙的杂声,骨传导的大桥直通江岚月的大脑,她的意识正在悄无声息地流逝。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现在是几点?包,包在地上,手机,没有手机。
有人在位列一线的偶像邓雅林的杯中下药,在演唱会未喝水的她因精神压力失声,现在处于精神崩溃的境界。
早上看到这个新闻的江岚月一把就扔了手机,对着床头柜上的与邓雅林重逢后的合照,她哭了,泪水积聚到隆起来的颧骨,在清纯脱俗的面上肆意横飞。她在笑着哭,她在哭着笑。
于是她赶到了医院,在通往45层途中被困在了22层上方。
终结了,电梯下坠了。
空白,视野变白了。
在上方的洁白的墙壁。
全身冷汗的江岚月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微侧的闹钟上显示的是9:25P. M. 。
铃声响了,是《Progressive》。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了男人关心的声音。
“昨天的热场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下吧,雅林。”
“雅林?邓雅林吗?我是江岚月啊。”
“你在说些什么雅林,江岚月是谁......”
她挂掉了电话,静静地待了一会。眼前的裱在相框里的照片只有黑色长发及腰的有着淡雅脱俗的面容的自己。
邓雅林抚平长发,笑了笑。她知道一件事,无论江岚月存在与否,自己都在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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