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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喜欢读书

我们只喜欢读书

作者: 殷亮Neil | 来源:发表于2017-08-18 14:21 被阅读0次

    《诗序》云:“情动于中,而形如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我们偶尔写作文章,一不沽名,二不载道,不过是在读书之余,情动于中,不能自已。诉无形的情怀于有形的文字,寄零散的思想于凝练的文章,动情之心才不致于泛滥,一己之见方可与人交流。我们的思想倘若不经文字的梳理,就永远只是个模糊的概念,不精密、不具体。它会泥足于当前,难再进一步,也不可能到达任何地方。而一旦成文,人的思想便不再被时空约束,所以爱默生那时曾惊叹:“有些思想,可能连他们最亲近的朋友也不曾问津,却通过文字清楚地活到了另一个世纪并传到我们手里”,细想之下,这真是件奇妙而又了不得的事情。

    逝者无言,但其文有声。数千年之后,我们于夏夜的灯光下读着柏拉图的著作,举目望去,窗外楼影参差,似诉岁月之坎坷绵延,一时无二的柏拉图学园早已无迹可寻,当时的传人也已皆归尘土。我们无缘躬逢其盛,但从书中得到了教诲,仿若与贤者接膝交言。这些所得并不比当时学园的传人要少。托尔斯泰晚年编写大作《智慧历书》时,就坦言与苏格拉底、阿诺德这些伟大的思想家对话,给了他极大的内在力量、宁静与快乐:“阅读书籍让我和最优秀、最贤明的人士对话,我觉得我也被提升到伟大的精神与道德高峰。”

    所以我们能理解至今仍饱受争议的马基雅维利,理解他即使在贫困潦倒、饥寒交迫时,仍顽强生活下去的勇气。一种严肃而愉快的精神生活支撑着他——白天在农民当中劳动,晚上单独“与古人晤对”:

    “黄昏时分,我就回家,回到我的书斋。在房门口,我脱下了在白天沾满尘土的工作服,换上朝服,整我威仪,进入古人所在的往昔的宫廷。他们热情地欢迎我、为我提供食物,我和他们交谈,询问每次行动的理由,他们也都宽厚地回答我。在四个小时里,我毫不感到疲倦,忘记了一切烦恼,我不怕穷,也不怕死,我完全被古人迷住了。因为但丁曾经说过:从学习产生的知识将永存,而其他的事不会有结果。”

    然而正是在这段艰难苦涩的年月,马基雅维利创作了不朽的《君主论》与《李维史论》。世俗的贵族宫庭遗弃了他,羸弱的佛罗伦萨也装不下他的理想,但这两部在他生前并未问世的著作,却在后世为他开创了一个只属于他的王国。太白有诗云:“君平既弃世,世亦弃君平”,而在陶渊明的诗篇中,“何以慰吾怀,赖古多此贤”的句子也俯拾皆是,天下古今,感慨何其相似。读书之人不一定是寂寞的,可真正的读书人却往往是寂寞的。他唯有将自身投入到人类绵延不断的思想长流之中,借助承前启后的文本和无声的对话,这一孤独才获得永远的慰藉,他与他所存在的世界也才达成了最终的和解。他们通过古人这面镜子,看到的是时代的堕落与今人的迷失。因而会感叹“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过去那些经典的书籍,在今天都已无人问津了。

    像我这样,以读书自娱,但终究没有一种专门的学问的人也不在少数吧。我们的这个时代,是个疲劳不堪又一无所获的时代。将喜欢的书文抄下来,将顷刻的想法写出来,是我存在于这个时代所选择并坚持的生活方式,也是我毫不羞愧地对我的“老师”们所表示的敬意吧——“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我们的民族比世界上任何民族都更看重文章,但却不是一个为读书而读书的民族。读书在我们这里总是掩藏着另一种目的,读书不过是手段。然而我也相信,无论在哪里,在哪个时代,总会有一些人,他们是真的“只喜欢读书”。作家伍尔芙有一段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每每回味,都会热泪盈眶:

    “我有时会这样的想象:到了最后审判时,上帝会奖赏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征服者、伟大的立法者和伟大的政治家——他们的名字会被刻在大理石上而永垂不朽;而我们,当我们每人手里夹着一本书走到上帝面前时,万能的上帝会看看我们,然后转过身去,耸耸肩对旁边的圣彼得说你看,这些人不需要我的奖赏。我们这里也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只喜欢读书。”

    是的,我们只喜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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