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战胜时间（三十一）

    我们终将战胜时间（三十一）

                      文/木依岸

      第三十一章    孙知青（十）

      中午将近一点，集镇上的人陆陆续续走完了。就像一间搬空家具的房子，集镇显得空落落的。那些摆摊卖东西的农民或商贩，就像被季节收割的庄稼带着收获的喜悦各回各家，准备着下个集市的作为。被喧哗和拥堵搞得疲惫不堪的小镇，此时似乎在喘着粗气，伸胳膊踢腿，放松一下，准备午休。

        孙知青在小摊上，买了几根油炸麻花，又切了一块厚厚的千层烧饼，就顺着河岸边走边吃。每次她到集镇，都要围着雁桥，来回走几趟。河岸边的柳树，彼时繁茂的长发辫已脱落成稀疏的短发，季节把它们变得面目全非，不走到近处会错过曾经的相识。对岸夹杂在杨树、柳树之间的一棵像火把一样燃烧的枫树，它投在河水里的倒影也在摇曳着灿烂。路那边像合着伞的形状的水杉，叶子红黄相杂，它们笔直地向天空仰望，仿佛在送去一颗颗跳动着的感恩之心。一颗枝繁叶茂的树长在斜坡下，树干有一米高，树枝纵横，向四面伸展，仿佛一位舞动水袖的舞女，袅娜的舞姿向河面倾斜着深情。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把车子斜靠在桥栏杆上，他痴痴地向河水望着，陷入沉思。

      “这是什么树呢？”孙知青自言自语。“是构树，鸟吃了果实拉出的颗粒在地上，它就自行生长起来的野树。”

    “那鸟是树的妈妈啦！”孙知青诗意了一句。

        男人没再说什么，他站了一会就走啦。

孙知青摘下一片叶子，叶子上蒙上一层细细的灰尘，叶子却绿得深沉。叶子像一只桃剖开的切面，上面脉络分明，像人纵横交错的血管。即便是一片叶子也是有生命的，孙知青后悔不该摘下它。

    她茫然地向前走着，脚下纷乱的杂草上落满枯黄的叶子，为大地铺上一层厚厚的毯子。她看着河水，由于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雨，河水涨了许多，没住了石头。河水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在微风的吹动下，闪着弧形的波浪，一浪一浪地往前推着。此时她的心被流动的河水带到远方。她又想起了姚干部，她一想起他内心就倍感充实，仿佛就有了活着的意义。虽然她知道她是不应该喜欢一个有妇之夫的，何况这个男人又比她大那么多，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有时她会纳闷地想，人的理智为什么战胜不了情感呢？她想到中国古代的四大传奇：七仙女与董永，孟姜女与范杞良，梁山伯与祝英台，白娘子与许仙。从小她就被这些美丽的传说浸润着，打动着。这些传说的结局有些凄凉，然而正是这种不完美才构成了永恒之美啊，就像断臂维纳斯，她的残缺也是一种美。 据老人说，这四大传奇，其实是一对在天庭上犯了思凡错误并彼此愉悦的男女被打到凡间所为，他们要转世七次，演绎爱情的悲剧。等七次惩罚够了，他们罪得赦免，就可以不再下凡啦！难道爱情也是一种惩罚吗？但是她不怕。此时她多么希望在这晴朗的日子，在这阳光融融的初冬的中午，能和他在这个雁桥边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一起散步啊。可是她知道他和她之间隔着一道宽宽的河，这条河没有桥，它的名字叫银河。孙知青想到这里她的心揪痛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后她的手脚冰凉，体温似乎降下几度。她禁不住打个冷战。精神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了，立马有往河里跳的冲动。她的心慌乱地跳着，她下意思地低头看看提包里深灰色的毛线，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这时一个忽闪着大眼睛的小婴孩，走过来，他粉嫩的小脸可爱极了。小男孩穿着一身薄棉衣，棉衣外边是绿罩衣和条绒棕色裤子。他走路似乎还不太稳。他边走边跑着，见到孙知青停下来，仰着脸，甜甜地喊“阿姨。”

      “多大啦？”孙知青被男孩喊得觉得自己成熟多了，高兴地问身边剪着碎短发，穿着格格毛呢半长外罩三十四五岁的女人，女人笑着答道：“一岁零九个月啦！”“真可爱！”孙知青由衷赞道。

    “死佩环，你在那愣子啥呢，作死的吗？还不快跟着你弟弟！”女人忽然厌恶地大声训斥着谁。刚往前走几步的孙知青又转过身来，往后看。一个十一二岁婷婷玉立的女孩，齐眉的刘海，两条细细的辫子搭在胸前。她肤如凝脂，睫毛闪动着蝴蝶的翅膀，眼如水银中泡着两丸黑宝石。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口。仿若嫦娥下凡，又似昭君转世。可惜女孩一脸悲戚，大煞了风景。

        “难道是后妈吗？”孙知青想，便向街巷走去。她要去食品公司买点猪油带回。她想到六棵柳村有一家特困户。男的体弱，女的多病，却是一窝七八个孩子。这家人常年两顿饭。早起一顿稀汤寡水，中午一顿干一点，大都是红薯，南瓜，窝窝头。大米白面他们家过年才能吃上。晚上这家人没吃过饭。他们不吃饭不是减肥，而是没得吃。这家人的几个女儿穿得破衣烂衫，但个头高挑，长得很漂亮。这家二女儿有十四五岁，经常到知青点找孙知青她们玩。她看到孙知青她们炒菜用油，稀罕地说她们家没吃过油，每次炒菜就用一小捉芝麻在锅里先炒炒，就算油啦！

            她想这次赶集一定带点猪油给这家人，让他们也尝尝大油炒菜的滋味。

        孙知青过了雁桥，前边不远处是个带斜坡的公路。那个斜坡又长又陡，她弯腰弓背，吃劲往上走着，一会就觉得浑身燥热。有个男人竟然从斜坡上骑自行车下来。他真胆大，孙知青想。一辆货车开足马力向坡上冲，然而速度还是那么缓慢。孙知青闪在一边，她真怕汽车会滑下来。

    大约十分钟后，孙知青忠于爬到坡顶。前方是一段平坦的公路，她看到公路两边各有一排房子。左边是黑瓦红砖外观气派的食品公司、学校等公家的单位。右边是民房。房子大都是麦草顶，土坯墙。也有房顶周围压着瓦，中间是茅草，墙是青砖的。这应该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啦。

        孙知青看到前边几户人家。其中一户人家主房背朝公路，院门朝着她来的方向。这家人门前围着很多人，有几个人伸头缩脑往门里看，有很多人在门口围着议论。孙知青被好奇心吸引，走过去打探究竟。

    “这家女娃子丢啦！上午她大姐上学去啦。她癞呆二姐带她上街转，转眼就不见啦！这哪个杀千刀的造的孽啊！这霍来大英子可咋活呢！她一手带大的女娃子啊！”一个瘦削脸的中年妇女一边叹息一边用手指抹眼睛。周围的男女跟着叹息。

      孙知青伸头看去，这家人的堂屋一片凌乱。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坐在椅子上低头垂泪呢。一个剪着二道毛，脸白得像发面膜一样，眼泡浮肿小四十岁的女人在院子里烦躁地转来转去。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一动不动地呆在门边，向门口的人群瞪着眼，仿佛这些人偷走他妹妹似的。

    “其他几个孩子跑到街上找人去啦！你说那两岁多的孩子有记性吧，霍来她还记得家吧！”

    “也是的，女娃子可怜啊，她大（妈）没正眼瞧过她，都是她大姐带她。这她大（妈）想对她好都来不及啦啊！”门口的人议论纷纷。

    孙知青看了一会因为要赶时间回村，就迟疑着离开。“这孩子还能找到吗？别不是被耍杂技的人领走了吧！这孩子爸是谁呢？咋没见她爸呢！”（未完待续）

        2018.11.19清晨、11.20清晨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