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一部进入传统文学殿堂的推理小说

《漫长的告别》：一部进入传统文学殿堂的推理小说

《漫长的告别》是雷蒙德·钱德勒最重要的一本小说，它是钱德勒风格的集大成者，曾获在世界推理小说界享有极高声誉的爱伦坡奖。雷蒙德·钱德勒被称为“唯一以侦探小说进入传统文学殿堂的作家”，他的作品被收录到《美国文库》中，和那些伟大的作品比肩。

《漫长的告别》讲述的是私人侦探马洛路遇被妻子丢弃在路边的陌生醉鬼特里，将其带回了家。特里尽管落魄之至，仍表现得很有教养。马洛和他成了偶尔一起安静喝酒的朋友。某日一大早，这位绅士酒鬼找到马洛，号称杀了自己的妻子，当地百万富翁的荡妇女儿，请他帮自己跑路，从而把马洛拖进了一场腥风血雨谋杀之中，马洛为了彻查特里死亡的案件扯出一系列腐朽的统治背后的复杂人物关系，两件看似并无关联的案件背后藏着惊人的作案动机。经过漫长的等待，最终马洛以登报声明的方式对特里的死做了告别。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交流的故事，是人与人之间自发地相互理解的故事，是人类抱有的美好幻想和它不可避免地引发的深深幻灭的故事。

小说以马洛的视觉角度和口吻来叙述身边的事物，读起来流畅自然，很长时间你会忘了自己读的是本推理小说。权当是本经典的文学作品也未尝不可，因为细细咀嚼和玩味其中的语句真的很享受。很多表现手法和比喻实际上是众多文学作品里没有见到过的，虽然很多学者认为他的表现手法是受到海明威的影响，但是这样的形式只能沿袭不能传神，钱德勒有他独到的方式处理文字，他对他所想表达的东西能表现精准。钱德勒的描写能力很强，抓取人物的特征只需寥寥几笔，让人有一种目睹优秀画家现场素描的感觉。

这是一本不像推理小说的小说，读起来节奏缓慢，但是会沉浸其中。它首先是文学作品，不仅仅是钱德勒笔下对人物描写的细腻生动，还有极具教科书式的比喻。每个不断出场的人物都能被作者勾画得立体生动。这样的句子和段落，每个章节都可以随处找到。

对于人物的描写——

“今晚厄尔是个牛仔；那时把罗杰·韦德送回家的就是个牛仔。厄尔正在舞动一条绳子。他穿着用白线缝制的深色衬衫，脖子上松松地结着一条圆点围巾，腰间束着一条缀满银饰的宽皮带，上面佩着两个镂空皮枪套，各插一把象牙柄手枪。下身穿着漂亮的马裤和白线十字针脚缝制的锃亮的新马靴。脑袋后面扣着一顶白色宽边帽，一条看上去像是银丝编织成的链子松松地垂在他的衬衣上，两端没有扣上。”爬到山坡上想要救出韦德的马洛，偷看到厄尔的癫狂举动的出神入化的描述。

“我注视着她。她发现了，就把视线抬高了那么一点儿，我于是就不在她视野里了。不过无论在不在她的视野里，我都大气不敢出。”马洛在酒店等客户第一次见到韦德太太的场景，那个他梦中的美人出场的那一刻空气凝滞了，语句中对他紧张不安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把手伸进衬衫，抽出一柄细长的刀，看都不看一眼，手轻轻一顶，刀尖就直直地立在手腕上。之后他猛地撒手，在刀将落未落之际一把握住刀柄。这一串动作非常迅捷，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他手臂平举，猛然甩出去，刀飞过空中，刺进窗框的木头里，颤动不已。”对韦德的佣人甜哥儿的描述，这一段动作描写是堪称教科书式的，译者也是功不可没。

对于场景的描写及比喻——

“这一瞬间，冰激凌掉在她身上也融化不了。”

“他的脸现在稍微有些血色了，眼睛陷得也没那么深了，之前它们深得几乎要让人进去找。”

“一根小而冷的手指顺着我的脊梁往下滑，像是一条冰凉的虫子在爬。”

“他顿了顿，朝格林瞪了一眼，那一眼足可以速冻一只刚出烤炉的马铃薯。”

“他是一个说话加逗号的家伙，好像一本大部头小说。”

钱德勒通过马洛的视觉来看这个世界，在怀念特里的时候他去酒吧要了双份琴蕾，他感慨“世上哪个冷僻的酒吧里没有这样一个忧郁的人呢？”在去韦德家中参加一场鸡尾酒会，他感悟“人生不过是一场长长的杂耍表演。”看到韦德在房间写作，躲开这样喧闹的场合时，马洛说“大多数人过了一辈子，花费了一半的精力企图维护他们根本不曾拥有的尊严。”

钱德勒把马洛塑造成一个完美的硬汉形象，他聪明，正直热血，敏感细心，有原则底线，做事有条理，外冷内热，心地善良，爱憎分明。“我要为一个无辜的人澄清冤情，至于怎么干，我一点都不在乎。现在还是不在乎。我不离开，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尽管来这儿找我就是了。”为特里的死，他追踪调查要报纸编辑披露出来，虽然会得罪很多人，友人劝其逃跑，不然会遭来杀身之祸时他的回应。报纸总编劝其是否放弃报酬刊登死者自白书的时候，马洛说这是对死者告别的最好的方式，虽然这告别过去了很漫长的时间，对于他来说“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

关于这本书还不得不提村上春树。特别崇拜钱德勒的村上春树曾坦言，他读过无数遍《漫长的告别》从高中时代开始接触至今，一有时间就去翻阅，里面的许多细节都记得非常清晰。他于2006年亲自把这本书翻译成日文，并不辞辛苦地写下两万字长篇序言。他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受到钱德勒的影响很大。村上春树说过，钱德勒的马洛系列，无论哪一部都值得一读，虽然优秀程度多少有些差异，但没有劣作。这是众人一致的意见。而《漫长的告别》是特别的存在。毋庸置疑，它是部完美的杰作，极其出类拔萃。“如果允许我用夸张的表述，那几乎达到了梦幻的境界。如果没能完成《漫长的告别》，钱德勒这个作家的价值相较今日我们眼中的高度应该会下降（虽不至下降太多，但至少会有明确的差异）。”可见村上春树对这部作品的高度评价。

对于《漫长的告别》这本书来说，如果你单纯把它当作侦探小说来读的话，可能前面吸引你的不是故事人物和节奏，仅仅是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底。随着人物出场不断增多事件持续复杂多变，你才恍然大悟，欧，原来真是侦探小说！如果你把它当作一般的文学作品来读，里面的故事情节是你所能收获的另一种意外，因为钱德勒非常擅长把平凡的故事写得精彩纷呈，光是犀利的人物对话和丰富的人物描写手法还有经典的话语已经足以让这部作品丰满起来了，不管他是不是推理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