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喜吃苹果,不喜欢梨,尤其土生土长的那种油梨,黄蜡蜡,油腻腻的皮,果肉粗硬如石,吃一口,满嘴疙疙瘩瘩的小粒儿,再吃一口,便碰到中间的硬核儿,酸涩难咽,如吃药丸。
一直不明白这么不好吃的果子,却被从古至今地宠幸着,堂皇皇成为惊蛰的首席水果。尤其在家乡,惊蛰这天必吃梨,不吃,便仿佛错过了什么天机,得罪了什么瘟神,会莫名的惴惴一天。
梨子如此受宠,有说是因为吃梨消灾,这说法全因梨字谐音“离”。
离,分离,远离也,因有别离之意,素白如雪的梨花也成为伤感诗的主角,元稹直接把梨花比做了孀闺少妇:
梨花又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 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一枝梨花压海棠
老家遗俗,每逢灾年,地震洪水或瘟疫降临,人们就会悄悄嘱咐亲友:今年要多吃桃梨啊!
桃梨即“逃离”。逃离疾病,远离灾难。今年各家晒年夜饭,我看老家人的餐桌上都摆了桃梨。桃子是罐头,梨子是鲜果,并不见几个人吃,但家家都摆,只为图个吉利。
吃梨到底消不消灾呢?今年疫情波及本区,仅四例轻症,是不是梨的功劳不清楚,但梨子治病却不假,这也是后来喜欢吃梨的缘由。
做教师,第一毁坏的就是嗓子,刚工作时不会保护,往往用声过度,几乎每年春天都要失一次声。声带发炎讲不了课,还可以安排小组讨论兵教兵,但没了声音做武器,纪律就难保持。年轻女老师拳脚不行,全凭狮吼震场子,没了大嗓门儿,只能拍拍桌子干瞪眼儿,好不憋气。
但自从吃了老父烹制的蜜糖蒸梨,嗓子再没哑过,而且从那以后,吃梨就成了日常。
可喜的是梨的品种一个比一个好了。当初最喜欢家乡的小白梨,个头小,核更小,皮薄水足,果肉绵甜,没牙的小婴儿都能咬得动,只是不好保存,近年不多见了。
如今与其类似的香蕉梨占领了市场,同样的绵甜可口,个头儿却是小白梨的三倍,几乎没核,还有苹果香气,只是同样不好存放,吃两季便不见了。
中国农科所培育的香蕉梨四季最常见的还是酥梨,果皮不厚不薄,水分也大,果肉里也有小颗粒,倒还不大影响口感。本地卖的最多的是原平酥梨,长相不如鸭梨丰硕光洁,但个人感觉比鸭梨好吃。关键是它个头不大不小,正好够一个人吃,不必因分享而犯“分离”之忌。
人都重亲情,喜聚不喜散,吃个梨子都担着心,可见凡事都有两面。
梨的好处是可入药。蒸梨可以医嗓子,生梨却能养嗓子。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每晚睡前,都会在舌头上放一片薄薄的梨,第二天取出来时,梨片通常都是黑色的。我试了试,还真管用,不过我不敢睡前放,一怕不小心呛到气管,二是我等凡人,不消说舌头上放个异物,舌头自己长个东西都睡不着。
惊蛰将至,水果市场到处是梨子,包纸的不如没包纸的卖的快,因为大家要挑公母,而水果商又不允许随便拆。
母梨果脐圆润公梨裂缺母梨皮薄水大甜度高,公梨干硬糖度低。卖梨的怕人挑拣,嘴上说可以挑,不提防就会塞进几个公梨,想到做生意的艰辛,便也不计较,口感不同,效果一样,疫情期间,不封城,有梨吃,就是幸福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人间别离是常情,但有些别离却纯属人为,晚间看新闻,某国交火,枪林弹雨中人命如草芥,幸福家庭迅即妻离子散。
战争如饿狼,一旦张开口便不由人控制,硝烟四起时,不要说安静地吃一个水果喝一杯咖啡,连坐下来看一眼夕阳都是奢侈。
人类史本就是一部生离死别的战争史,与战争长河相比,和平微小得如同一粒珍珠。
所以,要守卫,要维护,享受之,珍爱之。
和平不易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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