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父亲

   年老的父亲

        父亲现在在干吗呢？

     不猜我都知道，不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发呆，就是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拿着马扎，腰背微弓着走的很慢很慢的到大门口坐下，看看有没有前排的范叔出来，后面的李伯伯、刘伯伯出门买菜、倒垃圾。

     倘若大门口有他的熟人出现，特别是也拿着马扎，他就很高兴的和他们聊天，也无非是今天中午吃的什么饭，身体怎样，晚上吃什么，明天要降温了，他们大都70岁以上了，最关心的就是天气如何，特别是父亲的肺心病这几年也愈加严重，在5度以下，在30度以上，他的气管和心脏功能明显受到严重影响，一点点的行动都让他气喘吁吁，憋的难受，每天上午吸氧30分钟，如果情况不好，下午也要吸氧。吸氧已经是他生活中的一项主要内容。他的活动范围已经越来越小，从乡下（5年前经常去乡下老家看望他的兄长）到县城，这个范围有20里左右吧！天气好时他骑着电动车去老家看望80、75岁的两位哥哥，虽然他的两位哥哥也都耳背的10句话能听清楚3句，背驼的接近60度，抬头看人都很困难，可父亲一年还是要去7、8次。现在的活动范围就是家门口的300米之内了，300米也要骑电动车，骑得很慢，走路对他来说是奢望的事情了。最近一年已经不能也不用回乡下老家了，两位兄长相继去世，年轻的一代都出去打工了，孙女孙子辈的都在上学，家中也没有什么人了，家族中的同龄人几乎也走的差不多了， 只有满坡的庄稼绿了黄了收了种了，年复一年没有多大改变。父亲不回去也有道理，回去后再也见不到他想见的人，徒增遗憾痛苦。

     父亲给我打电话的频率也比以前密多了，虽然我一看他的号码总会吓得不轻，因为最近几年他突发病情，被县城的120急救车拉医院了几次。很多时候打电话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告诉我，明天要变天了，降温了加衣服；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脱皮，要去医院找大夫看看;院子里的石榴树挂果很多，大的有拳头般了，就是还没有熟，等到国庆节放假就差不多熟了;今年葡萄不行，一下雨就烂，也没有给你留着......我总是很耐心地听他说。我现在回家时也不象从前，父亲给我什么东西我基本上是拒绝，因为带回来后没有几人吃慢慢就坏了，浪费了。只要父亲说给我留着石榴、葡萄、架子上的丝瓜，我都很热切的说：我带着，我们可愿意吃了，自家产的绿色食品啊！父亲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又赶紧问我：你还要腌的糖蒜、韭菜花不？要，要，一家人都爱吃呢！你们腌的和买的就是不一样，新鲜！我想这样的通话父亲会很高兴半天，他会觉得自己还有很大的作用，孩子们还很依赖他。

     他已经不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同外界息息相联的只有电视，看看新闻，看看军事要闻，星期六雷打不动的看河南台的豫剧打擂台。有时我看他实在无聊就问他：你咋不看电视剧呢！现在的谍战剧，家庭伦理剧都很多啊！父亲摇摇头说：没意思，打仗的片子净瞎拍，生活剧就是吵架，闹心！我无语，不过仔细一想，老人家说的还挺有道理。父亲很喜欢打牌，象棋下的也颇有水平，但是身体已经限制了他到街口去和老朋友们见面玩耍。我说给你买台电脑吧！你可以在家里上网聊天下棋打牌看电视剧，父亲叹口气，“我现在右手的三个指头都不能弯曲了，端饭都要用左手，眼睛也看不清楚了，电脑是学不会了。”我心中暗暗遗憾，也理解了他思想的懒惰，因为身体机能的退化使他对新知识有了为难害怕的情绪和心理。前几年我一让他学新东西，他不积极配合时，我就说：你初中毕业直接上航空军校学本科的知识，你都学的很好，现在咋这样呢！我现在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他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今年谁谁谁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口气中有不满和怨气。他说的几个人无非是他的4个外甥，三个侄子。我就安慰他：大家都很忙，这几个哥哥大部分都在外地打工，不去打工的家里也都有几亩地，有两个哥哥都已是爷爷了，也脱不开身啊！父亲不满的说：噢！前几年我还能给他们帮忙时一年他们都是来几回，来找我买煤办事时都有空。我看着有些孩子气的父亲劝慰他：你给他们的帮助，他们肯定忘不了，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就来看你了。你也要想开些，给别人帮助时千万别期待别人的回报，如果期待就回失望，就会生气，对你的身体不好，医生说了你的心脏不能太高兴更不能生气。

     前一段他又住院了，我把没有休完的公休假全部休了，在医院里陪了他七天六夜，每天给他洗脸洗手，打饭，看吊瓶，他每天要打8----9个小时的吊瓶，正面躺着，累了再侧侧身子，他侧身时我就给他按摩按摩全身，肩胛骨象刀子一样顶着衬衣，大腿和小腿几乎一样粗细，我实在捏不到肌肉，就只好轻轻的拍打拍打，来缓解他躺着的疲惫。住院第二天，护士查房时我才知道，他因为长期睡右边（这样睡不太憋）右胯被磨破了一小片，给他配了涂抹的药，我去护士站问了问还有好一些的办法吗，护士告诉我可以去医疗器械商店买圆形的气垫，睡觉时垫着，避免磨破皮肤。我抽空赶紧去买了一个，拿到病房，父亲非常高兴，他说，这可解决大问题了，我躺着打针也不硌的疼了。他摩挲端详着橘红色的气垫，我悄悄的走出了病房，眼睛里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父亲真的老了，耳朵的听力也不好了，每次给他打电话我都要跑到走廊里，或者没有人的屋子里，使劲的说，几乎是在喊，他还听不清楚，如果有时听力好一些了，又给姐姐说：小燕打电话怎么使这么大的劲，不好听。姐姐给我说时，我很无奈的苦笑，声音大了肯定不如声音小温柔。可是不大他也听不到啊！

     父亲现在变得很胆小，具体表现就是不能自已一个人在家里，一是他的生活能力基本上没有了，只能自己洗洗脸洗洗手，端碗吃饭，洗脚洗澡也需要别人帮助了。二是他如果病情发作时，要马上有人给他吸氧机和速效救心丸，来抢救缓解。所以家里24小时始终都要有人陪伴。有两次住院，病情稳定后他都不敢出院，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了，他磨叽磨叽不出院，姐姐实在没有办法给我打电话述说，我说：肯定是回家后害怕，家里无法同医院相比，别着急，我劝劝他。我给父亲打电话：听医生说你恢复的很好啊！身体的各项指标也很正常啊！父亲很高兴说：就是这憋的病，我其他什么都很好，能吃能睡的！“想回家了不？要不咱先不退床位，也不办出院手续，回家适应一天一夜，如果不行就赶紧回医院。”又和父亲聊了聊其他的，他很愉快的答应回家了。

     我争取每月回老家一次，陪他聊聊天，陪他看看豫剧，推着他到县城的大街小巷里转转（暑假买了轮椅），面对岁月和时间我越来越感到无奈，只能看着他一天一天的消瘦，一天一天的更加苍老，一天一天的更加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