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的梦里，群山上的暮色被雨点点缀着，追着路上的我奔跑。
像是在久以前见过的，藏在记忆里的某一瞬间，村庄与农田在暮色里被炊烟切割开 ，我在农田最中央，插了一根很高的竹竿，竹竿最尖端是我那件已经不能再穿的白衬衫。
衬衫的一角被扯出了线，线很长，在农田的上空一直往一个方向飘着。我会在自家的阳台上眺望，看着金色的阳光，或者是傍晚的余晖打在衬衫上。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曾想着，把它解下来，写上几行字吧。
我问了自己许多次，写什么呢？
岁月绵长而又仓促。田里的麦子总是成熟得那么快，四季轮转也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是谁说的，答案在风里呢。
还是隔着山海，我们碰不了杯呢。
黑夜在暮色之后，悄无声息地涌了过来，首先就是那件飘在农田上空的白衬衫，在渐浓的夜色里，慢慢不见踪影。
再后来就是很远处的那棵树，只能见到整片黯淡的剪影。
有一年里，为数不多的田里种了麦子，在冬天里播种，在冬天里发芽，在冬天里枯萎，然后在春天里再次生机盎然。
夕阳洒满麦田，整片的金黄在家园前向远处蔓延着，也会有风赶着麦子向远处追去。
岁月就在风里启航，把麦子吹得呼呼响。
我想，把这些场景记下来吧。翻开记事本的最后一页，我握着笔却久久不知道该写什么样的话。
倒是记事本里有一副插图，在一片麦子地里，有孩子放着风筝，有老人戴着草帽，有女人穿着裙子走在麦田里。
有时像是梦里许多次涌进来了心中的那个幻想，是千与千寻在云与田间飞奔而去了吧。
有时我会放大月光下的许多情绪，像是那些遥远的素未谋面的人，或许他们的出现就是为了来给我这平淡的一生增加一些有趣的谈天说地。
也有些时候，又会那么浓烈地投入着自己的情感，像是果真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足以抵御这个我们不得不离开的世间。
月光从那件飘在农田上空的白衬衫上照了下来，在麦田里悄无声息地爬行着，只是偶尔有风的时候，那根衬衫一角漏出来的线，会发出轻微的声响。
有一种我们握不住的东西在月光下消失了，像是我们在黑夜里灯光下握紧拳头又摊开手掌，其实什么都不曾握住，但是在某一个瞬间，我们也真切地知道，有什么东西溜走了。
你的左心房处被撞出了一个口子，永远长不出茧来。在黑夜里的灯光下，你倒是会看见灰尘或者是你头上掉落的头发在黑夜里漂浮着。
你不得不坐起来，或者是喝一口水，再心有不甘地睡下去。
等你闭上眼睛，那件衬衫又会入了你的梦，在月光下，整件衬衫的影子围绕着竹竿，也围绕着你整个心房，形成一种你无法描述的景观，在你小小的房间里飞舞着。
也会有一些你叫不出名字的草，从衬衫飘舞的空间里长了出来，起初很小，后来像是突然被加速，先是两片叶子，椭圆形的，接着就是破土而出的茎，直立着匆匆忙忙地向上生长着。
你有些心慌，想让它们都停下来，但是不管你如何努力都没有用。你甚至在梦里大声呐喊，用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让它们停下来。直到它们高过你的头顶，盖住你的影子，超过那棵你插在田里的竹竿，最后你只好抬头仰望，许多细小的茎上长着两片椭圆形叶子的草在梦里直入云际。
没有风没有太阳月光消失不见。
你曾经追逐着什么，可能也来不及问。
但慢慢的，乌云散去，又会有月光打了进来，接着就是风。之后那些很高的草会开始摇摆，也晃动着那件白衬衫。
可能也有去年或者是记忆里远去的燕子压低着翅膀从你头顶飞过，会撩起你的头发，也会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停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
该如何提笔呢？
白衬衫还是一直飘着，农田翻了又翻，先是种麦子，接着是罗汉豆，然后是玉米，萝卜……雨从群山与天接壤处压过来，灰蒙蒙的一片，起初如同那件挂在麦田上空的白衬衫，没有声响，直到后来一切都在岁月里成了记忆。
像是做了一个遥远而又有些糟糕的梦。好在有人在梦里温暖地唤着，嘿起来啦起来啦，起来吹风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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