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月的清晨,我同弟弟妹妹跟着父亲去田间收割油菜,父亲走在最前面,我走中间,弟弟妹妹走在后面。
天有些凉,清晨的露水还没有干,父亲和我们各带了一顶草帽,走在田间小路上。妹妹走过田埂的时候摔了一跤,弟弟笨手笨脚地将她扶了起来。妹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继续往前走。
父亲的草帽已经裂开了,弟弟妹妹的草帽太大了,而我的草帽很旧了。
在我们这里,草帽是用水草、席草、麦秸、竹篾或棕绳等物编织的圆形,帽檐比较宽。可用来遮雨,遮阳,累了休息时将衣物放于帽中,以防沾尘土。
每个人都渴望有一顶好看的帽子,好的草帽跟风筝寓意一样,寓意幸福、健康和成长。
弟弟一直想要一只蜈蚣风筝,能够飞过低低的原野,飞过高高的山丘。那种风筝很长很长,放在地面上时可以落满整个屋顶。蜈蚣的腿细细的,放到天上时已经清晰可见。
只可惜那样的风筝弟弟只在邻居爷爷家见过,爷爷平时爱惜得很,放完风筝立马收拾整齐放入密封的塑料袋里,生怕落了灰、沾了水。
可是弟弟连只像样的风筝都没有。
【二】
下午,父亲扛着腰在田里割油菜,一下,两下,突然,草帽从头顶滑落。太阳很大,父亲的皮肤黑黑的。
父亲的草帽有些年代了,上面落满了灰,帽檐部分都裂开了。但父亲执意戴着,从帽檐的一端可以看见另一端的光——父亲的帽子已经破烂不堪了。我心疼父亲豆大的汗珠低落下来,帮父亲捡起帽子,递给父亲。
父亲憨笑着接过帽子,重新戴在头上。
母亲唤我们吃饭,母亲是没有帽子的,母亲的帽子给了妹妹。
晚上,我夜不能寐。我想为父亲买一顶帽子,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剩下弟弟买冰棍吃了剩下的几毛钱。而弟弟偷偷点着蜡烛在做风筝,妹妹在旁边帮衬。
弟弟从屋里找出一张纸,在纸上认认真真地绑了两根木棍。弟弟被木片扎了手,但弟弟没哭。
第二天早上,我们依旧跟随父亲去田里割油菜,这样的生活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弟弟爱在田间贪玩,父亲骂了他,弟弟哭着哭着便忘了风筝的存在。
但我没忘,我记得弟弟做风筝时灵动的样子,记得他对风筝的渴望,于是偷偷将他制作好的风筝藏了起来,想给他一个惊喜。
【三】
九月,我同弟弟妹妹在田间打泥巴仗。
泥巴仗就是稻子收割之后我们在田间用挖出的泥巴砸向人,跟冬天打雪仗一样。
我先拔出割完稻子剩余的秸秆,把它当作“武器”,又在周围挖了很多泥巴,把它搓成小球,用作“子弹”。
一声“开战”令下,谁也不比谁的子弹少,双方僵持不下。
最终我“弹尽粮绝”,弟弟赢了。
打完泥巴仗我提议把弟弟的风筝拿过来飞一下。
弟弟欣喜若狂,从我手里接过风筝,准备放飞自己制作的风筝。
弟弟在风中努力奔跑,被风吹动的衣角像是蝴蝶在翩翩起舞。弟弟倔强的昂起头,等待风筝的起飞。弟弟做的风筝没有飞起来,弟弟哭了。
后来弟弟像得了心病一样,没事就趴在邻居家爷爷窗台上看那只蜈蚣风筝。
妈妈提议说给弟弟买只好看的帽子,弟弟并不说话。晚上,弟弟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他并不想要帽子,他只是想要一只风筝。
他想跟邻居爷爷一样,得空了就去放放风筝,放学了也去放放风筝。
可相对一只帽子,拮据的家境下,风筝是奢侈品。
于是我提议去田间炸爆米花。我抱来稻草,放到田中央,又去捡了些田间遗落的稻穗过来,用打火机将稻草点燃,把稻谷放到稻草上面。
火一燃,就听见爆米花炸得声响,弟弟“咯咯”笑得声音终于让我松了一口气。
[四]
十月,我把我们的经历写进作文,可我写完之后太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是父亲把我抱上床的。
迷迷糊糊的,父亲的胡子扎到了我的脸,我有些难过的别过脸。
弟弟还在为风筝的事情耿耿于怀,我下定决心,多帮父亲接些农活,这样就有钱给父亲和弟弟妹妹买帽子了。
一天晚上,我发现有什么灯亮着在,原来是弟弟在修补自己的风筝。
我一边鼓励弟弟修补自己的风筝,一边飞快地帮父亲做事。这样父亲就可以少做事,父亲不做事的时候,就不用戴那只落满灰尘的帽子了。
父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依旧早出晚归。
天气渐渐冷了,父亲又开始打鱼了。一天早上,父亲打鱼收网回来,我看到大雁排成“人”字形,才意识到弟弟有多热爱风筝,就像大雁要到南方过冬一样。
[五]
十一月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作文获了一等奖。
当我听到第一名“何木”的时候高兴地跳起来。
晚上回到家,母亲做了一桌子好菜,弟弟不住地为我夹菜。
父亲拿出为我新买的帽子,崭新的,在灯光下发着光。帽檐后面有一个黑色的蝴蝶结,整个帽子呈米白色,看上去很耐看。我有些感动,我帮父亲做事并不是想要帽子,而是希望他戴那顶草帽的机会能够少一些。
见我愣住,父亲憨笑着,手一摆:“奖励你的!”我不好意思地收下,我从妹妹的眼里看到了光,妹妹生性爱美,父亲应当买给她才是。
那晚我们吃得很融洽,妹妹眼里的光从那天开始从未消失。
【六】
我用稿费给父亲买了一顶帽子,给爱美的妹妹也买了一顶。
弟弟说他不想要帽子,想要一只风筝。我不由分说给他戴上精致小巧的帽子,告诉他人生就像这帽子一样,要勇敢飞。然后把四只帽子分别拴上绳子,给弟弟妹妹各一只,我拿两只。
旧的草帽将被我们当作风筝飞上天。
在微凉的秋风中,我们都在努力奔跑,草帽飞的自在而悠远,带着我们的欢乐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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