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寒冬腊月。
爸爸保媒,将朋友的女儿介绍给我的表哥。那个年过得其乐融融。年后表哥结婚,表嫂拉着我的手就我在家里小住,我婉言拒绝,毕竟新婚,我懂礼数。爸爸笑。
年后爸爸赶回银川,我也回归学校。一月余,爸爸又从银川匆匆赶回老家。那天我放学,浩浩荡荡的人站满了我家的堂屋。那些人大多是我认识的,他们将我爸团团围住,言辞颇具攻击性。再后来那群人分为两个阵营,表哥队和表嫂队。分队的原由是,成婚一月余的表嫂失踪了。表哥方觉得表嫂方合谋骗婚,表嫂方誓死不认,直言女儿没有归家,让表哥方赔他女儿。
可这关我爸爸什么事?
那些天爸爸四处奔波,一夜白头。那些天奶奶每天晚上跪地祈祷,求求耶稣别在折磨她那运气不好的侄儿。那些天我心情好像也差到了谷底。
那天下午我在学校上数学课,听的昏昏欲睡。突然听班主任喊我名字,我以为上课睡觉被抓包,忐忑的走出班级,班主任对我说:“你家出事了,快回去吧!”
那一瞬,我猜到了,我想我知道我家出什么事了。
一路狂奔,不是回家的路,是去表嫂家的路。表嫂家门口停着许多许多车和人,没有秩序,甚至可以说杂乱无章。门口嘈杂,院里比门口更嘈杂。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踏进院门,满院的桌椅板凳躺了一地,还有一把白刃菜刀。几个妇女抱着哭的快要虚脱的我的奶奶,堂屋里打成一片,我已经分不清楚哪个是表哥方哪个是表嫂方。
我手足无措,人群中我看到了爸爸的身影,我冲了进去,被推搡着,我看到我爸挨打了,那个被打的是我的爸爸。我想离我的爸爸更近一点,可是不知道谁把我从人群中拉了出来,我离爸爸越来越远了。
奶奶哭着喊着威胁着,谁也没听到她喊的什么威胁的什么。可我听到了,奶奶说:
“别打了,别打我家孩子。”
“你们没有良心。”
“你们会遭报应的。”
这是对两个对立方说的。
“想杰,你是想气死我才安生啊!”
“想杰,我白养你了。”
“想杰,别打了,我们报警。”
“想杰,你再不出来我就一头碰死在你跟前。”
这是对我爸爸说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报的警,他们一屋子人都被带走了,包括我的爸爸。奶奶被抬回了家,躺在床上闭着眼流泪,嘴里念叨着,“你们都想让我死,你们都是孬种。”爷爷不停的打电话,我只能在床边守着奶奶。所有人都一夜无眠。
第二天爸爸回来了,他更憔悴了。还带回来了一把崭新的剪刀,我认得,那把剪刀是前些天奶奶在集市上新买的,说是家里那把旧的不够锋利,昨天爸爸把它从家里揣到表嫂家里的。他本来想着打不过就捅,我的爸爸那年三十多岁,不该是意气用事的年纪。我怨他,他不该有这种想法,他把家中的父母妻儿都置于何地?
那天他在奶奶床前跪了许久,受了爷爷的巴掌,当天夜里就赶回了银川。后来听说,表嫂方退了彩礼钱,表哥表嫂的事双方达成了和解。但是,我的爸爸失去了一个朋友,与表哥家的关系也闹得很僵。而我不仅没有了表嫂,表哥家也不能时常去了。
可我爸爸初衷有多好,有谁知道呢?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仍记得那些画面。而奶奶与爸爸再谈起这段历史,都是语气平淡,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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