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伍子和山鼠混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其他朋友，山鼠走后就更没有了。

山鼠来的时候，听说是个深夜，有人听到山鼠爷爷家有敲门声，然后家里就听到了吵闹声，从此家里就多了婴儿的哭声。山鼠走得时候是被汽车接走的，伍子想见山鼠最后一面，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山鼠在车里扒着窗户，嘴巴里像是叫“伍子”的嘴型，山鼠的爷爷在家门口哭了。伍子见状飞奔了起来，汽车也被踩了油门，飞似得冲了出去，伍子跟着跑了很久，看不到汽车了还在跑，两腿发软了才停下来，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好久才起得来。

回家后南子叫伍子吃午饭，坐在饭桌上的时候就放了三双筷子，伍子说少了一双，伍子脾气大，南子劝不了，南子就添了一双，当天伍子没吃午饭。三老大都看在眼里，跟南子琢磨着怎么办。别人家都说伍子和山鼠玩在一起，也是个野孩子，没人和伍子玩，伍子也没有和别人玩的意愿，正愁着的时候，一天南子匆匆回家，跟三老大说她有个朋友养着一只大黄狗，家里老人一直不喜欢，又不舍得就这么扔了，不如就带回来给伍子。三老大点点头。

阿黄被带回来的时候，伍子正好在院子里，看到南子手里牵着的阿黄欢喜得很。阿黄也讨喜，见到伍子就围着他转啊转，伍子再也不孤单了。伍子问南子，我不想叫他阿黄，能给他换个名字吗。南子问伍子喜欢什么名字。伍子说，山鼠说了，如果他养个狗崽子就要叫狗蛋，我想叫他狗蛋。伍子从此以后就和狗蛋形影不离，去哪里都带着。

有了狗蛋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伍子了。山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村里的孩子都喜欢作弄伍子，伍子个子长得小，胆子也不大，之后就索性不出门了。有了狗蛋以后，原来欺负伍子的孩子总有三分忌惮，狗蛋对狗伍亲得要命，对欺负他的人特别凶，闻到他们的味道就能吼上好一会，所以这些孩子只好语言上骂骂伍子，说他只会和狗为伍，直叫他狗伍。没想到伍子喜欢这个名字，跑回家以后对着三老大和南子说，以后别叫他伍子，他就叫狗伍了。

狗蛋也惹过麻烦，差点就要被打死。村里的小孩儿中间有个小霸王叫虎牙，虎牙的嘴里没有虎牙，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因为他曾经咬下过对方一块肉，觉得自己的牙跟老虎一样，没人比得了。山鼠在的时候，虎牙唯一不敢惹的就是山鼠，等山鼠走了以后狗伍就成了代罪羔羊，却没想到走了山鼠来了狗蛋。虎牙和自己的一帮手下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给狗蛋一个下马威。他们准备了一些吃的去和狗伍讲和，狗伍没有心眼，都当了真，让狗蛋别再对他们吼吼，虎牙看狗蛋不叫了，就拿了点吃的喂它。虎牙的手下按事先商量的计划和狗伍玩儿了起来，慢慢引到了远处，虎牙估摸有点距离了，狠狠一口咬上了狗蛋。这虎牙哪里横得过这狗崽子，等到虎牙手下和狗伍听到声音的时候虎牙已经被咬上了，狗伍发现不对，冲上去拉开了狗蛋就往家里跑。到家里狗伍看到狗蛋身上被咬出了一块血印心疼得不得了，三老大在屋子里觉得有问题，出来看到狗蛋嘴上和身上的血迹急忙把他们俩拽进屋子，问了狗伍事情原委。没多久虎牙他爸气势汹汹得就冲到了屋子里，吵得昏天黑地，就要打死狗蛋。三老大心里清楚得很，就说孩子和这畜生都跑不了，先陪虎牙把伤口治了。

三老大带着些积蓄就和虎牙一家上医院去了，让南子在家看着狗伍和狗蛋。南子第一次打了狗伍，狗伍动都不动，咬着牙用身体护着狗蛋，他怕他妈打受伤的狗蛋。狗伍心里也一点都不怕，他觉得明明就是虎牙的错，他打心底里狠虎牙，觉得他活该，他很担心狗蛋。南子这么打当然心疼，她本来也是想打狗蛋，只是气不打一处来，人一急就打了狗伍，又看着狗伍这么护着这狗崽子，心里早就软了一大块。南子蹲下去抱住狗伍，狗伍抱着狗蛋，狗蛋从狗伍怀里钻出来，对着狗蛋和南子舔了起来。南子看到狗蛋身上的伤，让狗伍把它抱进去包扎一下，然后就坐着等三老大回来。

深夜三老大回来的时候，狗伍已经睡着了。三老大说不通虎牙一家人，只好晚上偷偷把狗蛋放去了山上。第二天狗伍起来的时候，三老大还坐在屋子里，狗蛋已经不见了，三老大知道狗伍会闹，没想到狗伍完全没有。狗伍说，以前山鼠已经因为我离开了，我不想狗蛋也离开我，现在这样至少我还能在山上找到它。话音刚落，三老大举起自己硕大的双手托着狗伍的两腋下，拽到自己身上紧紧抱着。

狗伍第一次上山找狗蛋的时候担心找不到，没想到狗蛋听到狗伍的声音就过来了。狗伍带了家里吃剩的东西给狗蛋吃，摸着狗蛋，心里一阵酸楚，他觉得是自己不好，不该相信虎牙。虎牙他爸后来发现咬伤儿子的畜生不见了也找过一会，在三老大家也闹了不少时间，但久了也就过去了，反正也找不到了。狗蛋有灵性，知道狗伍会一直来找他，从来没离开过，之后也有人发现山上有狗叫，觉得就是狗伍的那只，就是没被发现过。

狗伍每天都会来山上找狗蛋，山上不像平地能跑跑跳跳，狗伍只能抱着狗蛋说说话，说说村里、家里发生的事情，谁对自己好，谁不好，有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就讲什么。不久前开始，狗蛋就一天不如一天，明显就是生病了，回家问三老大和南子，他们也束手无策。他们给狗蛋准备了些好吃的，让狗伍带去，可是狗蛋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了。

“今天看到狗蛋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动了。”

狗蛋学着狗伍抱自己的样子抱住了狗伍。

“狗伍哥，你看，天上又多了一朵云，那一定是狗蛋！”

狗伍随着狗蛋的手看过去，又一阵不是滋味，看着边上的狗蛋心里却比刚才要好过多了。他想着自己以后就是哥哥了，不能对妹妹哭哭啼啼。

“猫泗妹妹，以后你还是叫猫泗，狗蛋都死了，你用这名字不吉利。我们把狗蛋葬了，以后每年就像拜祭我爷奶一样，我们来拜祭狗蛋。”

猫泗笑了，伸出了右手的小指：“我们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