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朋友来电询问地址,说要送我们一些桃子。半个小时后,两大箱桃子准时送达。立马拆开箱子,逐一检查,还好还好,上下左右都卡着泡沫纸,只是有三个碰坏明显,不敢吃了。其余的几十个都挺安全的。可是,对着这耸成小山了的桃子们,我们全家发起了愁,这可怎么消灭啊。别说我们全家都不适合多吃水果,即使可以敞开了吃,也来不及吃呀。最后一致决定,借花献佛,把一部分桃子分装,送给邻居们一起品尝。
而剩下的二十来个,就得靠我们自己的努力了。母亲年轻时很爱吃桃,她最先洗净一个稍稍带些伤痕的,说替大家尝尝这桃子的滋味。刚入口,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呢,便听她连声称赞“不错不错,是好吃的味道。”我忍不住,跑去问她讨了一口,果然,水分充足,甜度饱满,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仔细打量这些桃儿,不是很美丽,一大半都是歪“屁股”,脸色也不是白里透红,多是青黄色里透着淡粉,像是没有化妆的女子,尽用真面目示人。想起这些年来水果店里的桃子们,个个粉底腮红散粉俱全,个个统一的妆面,连大小个头都很一致,也没有歪屁股,身材都圆润标准,看着让人想要拥有——可是真的带回来一个两个,入口就后悔了,桃味很淡,有种说不出的比凉白开还淡的味道,吃完嘴里和心里都不快乐。于是,渐渐对这些美丽的脸蛋失去了信任,再不问津,一心只怀念旧时候的桃。
老公说,这批应该是我们上海本地的南汇桃子吧。我说,我倒是甄别不来,反正就是比预料的好吃,真要感激这位朋友的慷慨,可就是高估了我们的胃口啦。
晚饭后,母亲又吃了一个桃子,说味道同样美味的。我确实看她一脸的满足。吃完,她用清甜的嗓音告诉她的外孙女“外婆年轻时最爱吃桃啦。”
说起爱吃桃,我小时候也不差的。小时候的桃子像是给小孩量身定做的,个头也不会很大,于是我一口气可以吃至少两个。吃的时候,得特别小心这桃汁,一不小心嗞出来,却又没接住的话,它就肆意跑到衣服的门襟上,或者裤子上,然后就会被大人一顿数落,因为据说桃子汁是洗不掉的,这样一嗞,便又少了一件洁净的衣服了。可不像妈妈的毛巾,每年夏天,沾满桃汁蜕变成的黑点点,她说换一条就换了一条。
有时候,会和姐姐比赛,看谁吃得多又快。然后外婆就在一旁喊着“别吃啦,肚子要撑啦!”对了,桃子是对外婆很友好的水果。因为她几乎没有牙齿,那软绵绵的桃肉不需要很费劲就被她磨练久远的牙龈咬下,再继续用牙龈研磨一会,就能吞咽下去了。外婆吃起桃子比我们认真,她先把桃子皮剥去,然后一手拿着光溜溜的桃,一手托着碗碟,接汁水,然后小口咬小口吃,直到吃到靠近核的地方咬不动为止。我和姐姐通常是大口咬,边吃边吐皮,把桃咬得坑坑洼洼的,吃到还剩下一些桃肉就弃了。
每年六月起进入夏令作息,学校安排午睡时间,推迟上课。我和姐姐每天午睡醒来,都会先吃完外婆准备好的水果,再去学校。桃子是出现频率很高的水果,那几年,我把夏天、午睡和桃味串在一起,变成固定情景,每年重复却不厌烦。偶尔多迷糊了几分钟,怕迟到,我们就拿着桃子,边走边吃,吃到校门口时差不多吃完,当然会小心翼翼地,不让汁水污染了衣服和红领巾。
工作后,单位连续两三年都会发一小箱南汇水蜜桃作为夏日福利。我一个人住,怕来不及吃就烂光了,便把整箱桃子拿去小阿姨家,让他们全家一起吃。显然那桃子也是很美味的,要不然我那时四五岁的小表妹就不会不思饭菜,只想吃“小姐姐的桃子”了。阿姨把桃子去皮切块,放在妹妹专属的碗里,她小小人儿自己拿着专属的叉子,一块一块送进嘴里,吃完一碗,要求“续杯”,遭到拒绝后,便一顿哭喊,不吃不罢休的气势。
有一年他们出去旅游了,我的一箱桃子只能认了即将烂去一大部分的宿命。而正巧来看望我的母亲机智无比,把这箱子桃子拿去楼下水果摊,换了三个猕猴桃,发来短信和我实时报道。晚上我下班到家,她骄傲地说“多亏我每次来都去光顾她家生意,混了脸熟,否则她才不答应。”我挖了一口酸涩的猕猴桃进嘴里,眯起眼睛,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蛮好留下几个桃子的……”
大肚子的时候,每天都被布置水果任务,每天都要吃苹果。可我从小就不爱吃苹果,更何况孕期口味又奇特得很。于是坚持到五月,我就宣布,我不吃苹果了,改吃桃。那时候油桃上市了,闻着那甜香的气味我就高兴,上班间隙,剥皮吃进嘴里,快乐得肚子里那个也手舞足蹈起来。有一天,和预产期接近的同学通话,她告诉我“我一天吃了八个桃!”太厉害了,我胃口小,不过也不放过一切让我快乐的味道,哪怕小小一个,小小一口,也会非常满足欣喜。
后来的桃子像是一夜之间反天了似的,越长越妖气满身,味道却非常寡淡,徒有虚表。油桃、白桃、黄桃、各种水蜜桃,都很难觅到满口爆汁又不腻甜,果肉松软好咬,吃完嘴里留着清香的感觉了。也可能是失望过许多次以后,我们便不再试错了,也许有错过的美好的桃儿,可谁叫她不会为自己高调发声呢。
今天早餐后,我的老母亲再次消灭一个桃子,吃完继续啧啧称赞,并对自己说“不能吃了不能吃了,控制,要控制,今天不再吃了!”她现在都直接站在水池边上吃,也不用托盘,也不用毛巾擦,只有那吸吮汁水的声音,努力挽留着每一滴原汁和原味。
午后,老公切了一盘桃肉,我说“要不要加点到气泡水里,做个饮品?”他思量了半天,直接叉起一块送进嘴里,“不了,这样味道就不纯了,多可惜。”
我默默祈祷,但愿之后吃到的每一个桃,都是“好桃子”,我可以每吃一口熟悉的味道,能和丫头说一说关于桃子的回忆和故事,同样的难忘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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