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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故乡接近20年了。可家里的床还是那样舒服，李梦琳躺下就着，一觉到天亮。要不是一通电话把她吵醒，她或许会睡到日上三竿。
“李妹吗？我是8楼的邵娜啊。我跟你说，其他人没意见，就5楼那位杨处长，好像吞吞吐吐，不大肯装电梯啊。”电话那头是邻居邵娜打来的。
李梦琳感到有些沮丧，说：“你没跟他说，装了电梯大家都有好处啊。不用爬上爬下，多好。”
邵娜也有些无奈，说：“可不是嘛，我也跟他说了，咱装电梯，主要也是为了方便。可杨处长口气很消极，他说他家已经在其他地方装修了，很快就要搬走。这套老房子应该是要卖的，他现在装电梯可有可无，装电梯对他家意义不大。他说，要不咱先把电梯钱出了，等将来有人新搬来，再跟新邻居要这笔钱。”
“哼，”李梦琳笑了一声说，“这杨处倒是聪明，咱先出，到时候跟新邻居要。我们跟新邻居要得着吗？行了，我这几天来我妈这，这事儿我回去再去找他说说。他要真的不肯装，咱只能想想怎么解决这几万块钱。毕竟，这电梯对咱们确实有用。”
说完，李梦琳摁掉了电话，披了一件薄外套，就把房门打来，冷不丁吓了一跳，只见门外一张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楞楞地看着李梦琳。
“哎呀，我的妈呀！”李梦琳似笑非笑，说，“你可吓死我啦。这才几点，你怎么就醒了。得嘞，我推您去吃饭吧。”
说完，李梦琳把老妈的轮椅掉了个头，直冲冲地往饭桌推过去。轮椅上的老妈一把抓住李梦琳的手，说：“不用啦，我自己来，我自己会。你弟妇出门前伺候我吃过啦。”
李梦琳“哦”了一声，这才把脚步放慢，说：“行吧，那我推你去阳台晒晒吧。”
“对了，你刚刚在房间里跟谁说话呢？跟我外孙吗？”李老妈又问起了刚刚的事情。
李梦琳笑着说：“没有，小景最近很忙，哪有时间跟我聊。是我老邻居。”
老妈听完，说：“我听你口气好像不大好，这样可不行啊。咱潮汕有句俗语，‘金厝边、银亲戚’，这邻居你得搞好关系啊，对方再厉害，咱也得笑脸相迎。”
“哎呀，妈，你不知道，”李梦琳有点撒娇地说，“我们原来单位分的那套集资房不是步梯的吗，几个邻居都张罗着来装部电梯，这一装，房子升值不说，家里有老人的也不用爬得气喘吁吁，你想，这事多好。连8楼那个邵娜，就是原来局里的出纳，都愿意出十万来装。偏偏五楼那个杨处长，你还记得吧，头光秃秃的，说他们都快搬走了，不太愿意参加。你说，他一退出，这部几十万的电梯，一下子少了几万块钱，还装得成吗？谁肯多出他家那一份钱啊？”
老妈摇摇头，说；“装一部电梯得几十万呐，这可太贵啦，那么小的一个空间。”
李梦琳把老妈的轮椅推到了阳台，又在老妈脚边蹲下来，说：“几十万还算少了。您别嫌贵，装了之后，别说我们出入方便，您要下楼晒个太阳，我把你一推就下来啦。”
“哦，”老妈笑着说，“我是没福气去享受了，你自己用吧。不过，你也是怪，你不是搬到有电梯的新小区了吗？怎么还要去老屋装电梯？”
“嗯，”李梦琳变得有点支支吾吾，说：“这新房子不是预备给小景结婚的吗？我是这么想，把老房子装了电梯，我就可以带你出去住一段时间，咱娘俩到时候住在老房子就好啦，免得去新房子跟小景一家凑热闹。”
“啥？”李老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把脸抬起来说，“我在这住得好好的，你干嘛要带我走。”
李梦琳说：“妈，我想好了。还是我来照顾你吧。老弟他们夫妻虽说也快退休了，但好歹也还在上班，没什么时间照顾你。大哥一家又在外面发展，更没办法常常来看你。几个小辈的也都各自有得忙。我呢，已经退休了，全家就我最闲。把你带去我家住吧，你现在手脚也不灵便，需要专人伺候，换换尿裤啥的。”
“我不去，”老妈脱口而出，不容反对地说，“我不去你家。我两个儿子，却跟着女婿住，算怎么回事了。你电梯别装了，咱不花那个钱。”
说完，老妈自己双手推着轮椅朝屋里挣扎着驶去，好像一个撒娇的小孩似的。
李梦琳赶紧站起身，这才发现双腿都蹲麻了，只好踉踉跄跄地跟在老妈身边，说：“女婿怎么了，女婿是女儿的老公，也有义务给你养老送终。再说了是我照顾你，又不是我丈夫照顾你。我这样做也是为你负责啊，你凭啥就觉得不行。”
“我不用你负责，这房子是你爸留给我的，我就在这住着，我哪也不去。”老妈把轮椅停着客厅中央，表情激动，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妈……你听我说嘛……”听到老爸，李梦琳突然有点心软，拿把凳子，坐下来说，“现在生活好了，你看我家周围，一条新的揭阳大桥几年之间就建好了，市区各方面的条件也不错。咱只要开车，就能从这县城一下子去到市区，你说，在这里住，跟在市区住，有啥区别呢？我知道，你有落叶归根的思想，想守着老爸这套房子不走，可是，你在这，我又照顾不到你。你说，我在市区闲着，你在这又需要人照顾，你就不能挪挪地，跟我们去市区吗？”
“不行，”老妈严肃地说，“我跟你说，妈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这辈子啥风浪没见过，我一个人能行。现在你别看我手脚不灵便，我能吃能喝的，我不想拖累你们。你弟他们只要煮三餐给我吃，然后没事替我换换尿布啥的，替我擦洗擦洗，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想离开这，你爸在这工作了一辈子，我对这里也有感情了，你要我去市区，我坚决不干。”
李梦琳苦笑了一声，说：“妈，你怎么想不明白呢。你跟我去市区，那里条件好，我也有时间陪您，咱娘俩没事也可以出去逛逛。你有好几年没去过我那边了吧，现在环境可好了，离我家不远，有个塘埔渡口，现在也成了网红景点，还有最近的，新修的一个叫‘双溪明月’的景点，都别提多好看了。你在这，弟每天上完班，还得跟弟妇过来伺候您，他们自己也一大家子事，这不是要命吗？”
“你别多心，你弟已经张罗着去雇保姆了，”李老妈一脸淡定地说，“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你也退休了，也算是老人了。你伺候不了我的，别待会把你累着了。”
李梦琳哂笑一声，说：“雇保姆，说得轻巧。你是不知道保姆现在多贵，你还以为是十几年前啊。现在生活好了，许多人家也想雇保姆跟请钟点工，家政市场也很火爆啊，保姆贵得让人雇不起，妈啊，还是听我的好吗，等过段时间装好电梯，你就跟我回去……”
“叮叮当，叮叮当。”母女俩还想争辩下去，李梦琳的手机又响起来。
她自己走到房间一看，居然是杨处长打来的。
“老领导啊，好久不见啊，听说您也要搬新房子啦。恭喜恭喜。”李梦琳很习惯地寒暄起来。
“是啊，我……”杨处长有些欲言又止，迟疑了几秒后说“昨天邵娜找我说装电梯的事情，我起初也觉得可有可无。你也知道，我家有新房子了。可……我后来跟老伴一商量，还是觉得得来装这部电梯啊。”
还没等李梦琳回应，杨处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说了也不怕你笑话，你不知道，我那未来的儿媳脾气不大好，我本来是想让我儿子重找的，可他们俩感情好着呢，这可是难为我。我还真有点犯怵，你说，这以后住在一起，万一难以合拍，这新房的房产证写的是儿子的名字，所以，还是先预备条退路吧。现在房价也比以前贵了好多。你说，我过六十的人了，再去买多套房也不现实。还是直接把老房子装成电梯房吧。以后他们要是不欢迎我，我就打个背包滚回这老蜗壳。”
李梦琳听完心里乐开了花，知道这装电梯的事情成了。但还是一脸不动声色，说：“老领导啊，别想那么多。您儿子我见过，小伙子生性很纯良，不会对你们二老怎么样的。他们要是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也别怕，这不还有这帮老邻居替你撑腰嘛。不过，话说回来，这电梯啊，真的得来装啊。现在咱市区好多老楼房都装了，不是吹牛，这电梯装下去，效果真不一样。而且咱们这部电梯我都联系好了，是观光电梯，都是玻璃板，对一楼的采光没有多少影响。他们一楼都同意了，你说，咱住在高楼的，是不是得积极一些。”
杨处长听完连连称是，说：“没错，我听说老房子装了电梯，租金还能高好几百元。”
就这样，这对老同事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聊着，把装电梯的事情给说好了。
打完电话，李梦琳长长地输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杨处，退休了还是那么啰嗦，真难对付。”这时，李梦琳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墙上父亲的遗像，不禁热泪盈眶，心里默默地说：爸啊，现在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您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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