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随感

作者: 茶心居士 | 来源:发表于2022-07-27 22:33 被阅读0次

大漠的七月,热浪滚滚,太阳炙烤下的景象,像极了亿万年前的原始星球,目之所及,皆是黄黑的砂石,只在低洼处点缀着稀稀疏疏的骆驼草。

不过,我反倒觉出这个骄阳似火、动辄出汗的干热之夏诸多的好来,一则与南方的闷湿相比,这种感觉似乎要友好一点,二则出汗排毒,可以对冲一下前些年经历的阴凉与严寒。就这样,我在环境的冷凉温热上取得了心理上的平衡,不过,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却总让人喟叹。

从去年十二月起的半年之内,已有7位亲邻相继去世,他们都走的那么突然而从容,让我等尚为安身立命而奋斗的晚辈应接不暇。有些年头不曾直面生死了,总以为岁月静好,他们还会陪伴我们很多年的,甚至都没想象过他们会有走的那一天,在如此密集的告别之时,我们显得那么措手不及。

力伯、恕哥、钦伯都是年届八十、德高望重的乡邻,我们的成长有他们的帮助和见证,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们的离去,是后洞坑的重大损失,也意味着那个威姿武姿的时代正在快速谢幕。在生之时,他们的公道心就是后生的榜样,到了天界,仍然牵挂着乡境的安宁。听说力伯做道场退灵时,保境安民的卦迟迟打不来,直至跟他讲,乡境吉凶的责任不在他也不怪他才了结。恕哥去世后,从庙里接亡者也打卦不来,提醒乡邻要注意安全。果不其然,就在恕哥上山的当天中午出了大事。我87岁的大外婆遭车毂之祸不幸去世,令人惊愕万分、悲痛不已。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大姑、大姑父都还不到古稀之年,本想他们虽平时有些小病,也应无大碍,可当他们于正月、三月相继去世时,我才顿觉生命无常。小时候,我们在长辈们的关爱下成长,觉得他们是钢铁之躯、是神通广大的保护神,长大了,方知他们也是血肉之身,在病痛面前,生命也是那么的脆弱。

昨天,一向健硕的叔阿公归于苍茫大地。他是我爷爷那一辈人的典范,是我们一大家子人的长者,常年以来,呵护着我们众多的子侄孙辈,鼓励我们成才,督促我们上进。我父亲兄弟几个在父母早亡、家力微薄之时成家立业,都离不开他的扶持与关心,父亲多年前从叔阿公那里借钱给我交学费、填补家用,我都是知道的。

每年我回家探亲,总会去看他,喜欢和他一起聊家族往事。现在,我对我们祖上“廷”字辈以来递衍生息的历史、历代祖考妣坟茔碑次、六修族谱细节缘由基本清楚,很多内容都来源于叔阿公的讲述。他为人正直、心直口快、秉持公允,加上身材魁梧、不怒自威,往往能很好的调停家长里短,不论在家里还是地方,都享有很高的威望。这么多年,正是他崇德仁爱的品格浸润了我们的灵魂,正直自律的人格影响着我们的人生。

这些年,我父母以及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对叔阿公都是非常尊重的,过年一定会相约先去给他拜年,然后才开始各家互拜,正月二十九他生日那天,也是热热闹闹的去给他过生日。对两大家子人,他也都当作自己的亲生子女看待,这种孝老敬亲、团结和谐的家风,是我们的好传统。

叔阿公享寿高年85岁,系我派支脉从廷孚公由赣迁安以来到“中”字辈十六代中寿年最长者。相比我爷爷奶奶均在四五十岁盛年去世,叔阿公弥补了我们的遗憾。

作为侄孙儿,真的舍不得他走,要不是公务在身,我是一定要回家披麻戴孝送他最后一程的。他的离去,就像横亘于我们家族的那座大山轰然倒下,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念及于此,肝肠寸断……

半年以来,我时常处于一种梦境般的恍惚之中,总感觉他们都还在,他们只是大病一场终归痊愈,他们的音容笑貌、生前点滴时常浮现在脑海中。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山河永隔,生死两茫茫。

历尽虚空千百劫,不及人间一回眸。我的亲邻啊,感谢你与我今生相遇,感谢我们荆棘路上相伴一程,聚散皆是缘。只是,在全球疫情、战争、灾难此起彼伏的多事之秋,病魔又要如此匆忙的把你们一个个的从身边带走,不知这年岁到底怎么了?

今天一早,就开始收到家人发来的生日祝福和红包。这些年,生日期间基本都不在家,加上自己一向看的比较淡,几乎就没有正儿八经过过一个生日,今年也一样。但我毕竟正儿八经四十岁了,就像坐火车,途经一个不大不小的站,刚开始还没注意,反应过来才知道行程将半了,真是“栖栖复汲汲,忽觉年四十”。嗯,四十了,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四十?

我不是神瑛侍者,没有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给我安排“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但爸妈给了我快乐的童年,在我的学业上不遗余力地支持,在人生的紧要处给我选择的自由,而且父母亲感情好,家庭和睦,给我的人生打下了温暖的底色。

路是自己走的,回望四十年人生境况,实在无法用三言两语来描绘。尤其近年来,每一步都得谨小慎微地走,每一出情况都得打起精神应对,大有船到江心浪更急的紧迫感。反思四十年来言行造化,既没为非作歹,也没辱没斯文,心是不亏的,只是生性愚钝,领悟力一般,在老师、领导眼里绝非那种绝顶聪明的天材。工作以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平时也算是抱朴守拙,为而不争。

“四十华年弹指过,蹉跎如此复何言”。品尝四十年人生况味,总体感触有“四多”:一曰多彩,走南闯北,惯看秋月春风,觉得人世间虽非十全十美,也还值得;二曰多味,日子有咸有淡,酸甜苦辣,总体还是甜的辣的多,酸的苦的在回味之时,也有甜的味道;三曰多情,有父母妻儿知冷知热,兄弟亲友一路扶持,同学朋友结伴而行,倒也不孤单;四曰多面,成败得失,不囿于一时一事,是非对错,也由不得自己,远近高低各不同,角度与眼光有别而已。况且,错一点就错一点吧,有错就改,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

“二十身出家,四十心离尘”。反思这些年的得失,没有多少经验可言,更多的是教训。总结起来,算得上体悟的有三条:时刻守住心、抓住关键处、大胆朝前走。

有的时候努力、实力、魄力都到了,就是缺点定力,没有把心守住,或者心随风动,六神无主;有的时候又过于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受了不少伤害和委屈。当然,这一点也有积极的一面,很多事就靠这股子劲一气呵成甚至峰回路转了。

关键处能不能抓住,得靠深刻的洞察力和高度的全局观。关键的人事、关键的环节,需要理论与实践双管齐下,方能精准把握。南宋陈淳有诗“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四十不动心;尔年已及德未就,可不汲汲痛自箴”,我感觉这就是说给我听的,现在的“惑”较年轻时反而更多了。也想拨开世间迷雾,活的通透一些,却总是雾里看花,看不明白。

与此同时,明显的感觉就是年龄越大,胆子越小。干什么事做什么决定,总是反复犹豫甚至畏首畏尾,没有了二十多岁时那种冲动。

但是,惑不惑、敢不敢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上有老下有小,已经来不及多虑了,必须得跟着社会大潮往前走,一不小心走慢了,便会被激浪所淹没。“四十青衫更旅人,悠悠饥马傍沙尘”。四十岁了,纵使蹉跎辗转,也没有多少称得上成就的东西,加上这一年以来经历的内忧外患种种情状,心情基本处于灰色调。

当然,也总有一些东西,值得我魂牵梦绕、心心念念,当做生命的一部分来坚守。

比如,我有小徐、有翃悦,一想起她们,便感觉老天待我不薄。翃悦的秉性、兴趣都像我,我带着她,有种天生的舒适感。只是这几年,聚少离多,陪伴她的时间太少,不过我深感欣慰的是我们的亲近感尚可,她也经常给我打电话说想我,跟我分享她的生活小事,让我在疲惫寡欢时燃起对生活的热望。

又比如,看到曾文正公名言:“物来顺应,未来不迎,既过不恋,当时不杂”,仔细体会,觉得鞭辟入里,挺适合当下的自己,便拿过来作为处世箴言,时常对照反省。“船到江心牢把棹,箭安弦上慢张弓”,这十六个字,让我放下了诸多包袱,活在当下,稳步向前。

还比如,近几年来,较好的坚持了读书运动写文,我将这三个习惯作为医治人生种种不如意的三味良药:运动养身,读书养心,写文养性。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就这样吧,带上一份从容,继续向前。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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