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的一位亲戚，二十多年前来武汉工作，一直没有跟家里人联系，家里人也没有联系上他，去年老父亲病逝他也没有回来。今年过年突然出现在家人面前，当初还在孕妈妈肚子里的侄儿已经大学毕业了。他不曾回家的原因是在外面没混好，怕回来后被大家瞧不起；如今又回来的原因是身份证快过期了，必须回原籍办理。
与此同时，无论在我的家乡，还是在K这里，从外面回来过年的人都在当面吹嘘，背后鄙视。吹自己每年能挣多少钱，鄙视那些个没有结婚的单身汉、结婚了也没有孩子的倒霉蛋。更重要的人，他们彼此之间是亲戚，是最应该互相倾诉的人。在外辛苦了一年，内心有多少需要吐槽的，生活中有多少焦虑，其实可以拿出来安安静静地分享，彼此之间安慰一下。既了解了对方的真实生活，又能在一定程度上治愈自己，不好吗？
和K的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的00后表弟闲聊，发现工科专业的他竟然还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他读《白鹿原》，读《平凡的世界》，也会尝试着去读鲁迅。他的朝气蓬勃，他的昂扬自信，让我看到了新生代身上的希望。他有一个游手好闲的父亲，也跟着母亲读过农民工子弟学校，还跟我分享其实他内心也一直都有“匮乏感”，对“底层”这个词深有感触。尽管交流时间不多，但我觉得这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因为这是有意义的事情。
春节回家似乎成了无数中国人尤其是乡下人的某种惯性，年饭、拜年、吃饭，这是必须要做的事，然后呢？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啊，多么宝贵，多么稀罕。人与人之间的亲密联系应该是最为重要的。你有那么多朋友、亲人平时隔着千山万水，你们彼此之间是有感情基础的，是可以互诉衷肠的，此刻大家应该扔掉手机，围炉而坐，用包容和接纳的心来聊一聊。可惜，这是奢望，很多人都想从别人的悲剧中获得安慰，从别人羡慕的眼光中获得优越感。
非常难受的是一向爱来我家的舅舅今年因为怕人问起表弟而选择了以疫情为借口，多少年来第一次春节没有来我家。舅舅对我们很好，我们也很尊重他，可是他还是不敢把伤口给最亲的人看。也许他知道，每一次亲戚见面都有或明或暗的比较，以往他也有值得自豪的资本，如今表弟和女友分手，婚房被卖，他不愿被人提起。
来K家不到4天，我就感到了无聊，不适应，与吹牛无关，而是不愿意被置于一种陌生的关系网中，按照他们的标准来表现。我不想成为他们眼中的勤快儿媳，也不想日子只剩下了一日三顿。生活终究是自己的，没有必要为了某种习俗浪费自己的生命。成年人尤其是已婚成年人，应该做自己生活之舟的舵手，不该过多地活在上一辈的“牵扯”之下，自己的小家永远是第一位的。
2023年1月2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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