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故事会 · 甦（小说）

一周故事会 · 甦（小说）

 “任大爷，今儿就吃这么点？再来一根吧？”

卖油条的中年人又夹起一根炸得金黄焦脆的大油条，诚恳地说：“您老还蹬着三轮儿，可别为省这一口亏了身子。没零钱再说着。”

“别。一根就行。今儿这胃有点不得劲。”

老者摆了摆手，就着豆浆吃起油条来。

坐在一旁的叶树分明看到了老者眼中的饥渴。

一个孩子背着书包离开了，留下了半根油条。

正在擦手的老者犹豫了一下，很快地把那半根油条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朝叶树笑了笑，说：“糟蹋了怪可惜的，这可是粮食。”

叶树也条件反射地朝大爷咧了咧嘴。

自从他刚才看见了老者那旧手帕里厚厚的一叠人民币，就鬼使神差地坐到了老者的身边，心一直剧烈地跳动着。

吃着早点的老者忽然转过头来，说：“孩子，在那儿念书哪？”

叶树摇了摇头：“没念了，在打工。”

“因为什么？没钱？”老者盯着他。

叶树点了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老者叹了一口气，慈祥地说：“怎么不吃点？想吃点什么，大爷给你买。”

叶树摇摇头，心头一热，差一点要放弃了。

但他想起弟弟叶枝来要钱缴学费时的可怜模样，又在心里告诫自己：“绝不能手软！”

老者吃完后，吃力地爬上了他那辆和他一样老态的三轮车，艰难地上路了。走时还友好地和叶树打了个招呼。

望着老者那弯得像一张弓似的背影，听着他像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叶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恶魔。

当他犹豫地停下脚步时，叶枝那张可怜的面孔又顽强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叶树像一个闲逛的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三轮停在一个小超市门口，一个年轻的售货员帮着老人把几袋大米白面往三轮车上装。

叶树赶紧凑过去帮忙。

就在老者弯下腰去搬面袋的那一刹那，叶树飞快地从老人裤兜里抽出了那个旧手帕钱包。

老者用手背揩了一下满是血丝的昏花老眼，感激地对叶树笑着说：“小伙子，你心眼真好。”

叶树搭讪着笑了笑，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里。

他听到身后有个女孩在问，“大爷，去北方大学怎么走？”

叶树心中一动，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他弟弟叶枝是这个大学的二年级学生。

叶树听到老者说：“新生啊？你把行李搁三轮儿上，我给你捎过去，免费的。”

在一个商店里，叶树用手捏了捏那个钱包，感觉浑身都在冒汗，像掉进了火里。脸上还在僵笑着，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颤抖着。

他想，这种收也收不起来的笑肯定难看极了。

北方大学的西侧门围着一堆人。

叶树挤过去一看，吓了一跳，那个蹬三轮的老者躺在地上，几个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风的。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大学生带着哭腔喊着：“任大爷，您醒醒、醒醒啊！”

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在议论：“老头是来给穷困学生送学费的，可到这儿一摸，钱没了！老头一急，一屁股坐那儿就不省人事儿了。”

“要说这老头，还真不容易。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蹬着个三轮儿。据说全是为了那些缴不起学费的穷大学生。”

“可不是！按月送，每月二千，从没拉下过。听说这十年他已经送出去三十好几万了！你说他图个什么？”

“他还能图个啥？都八十多了。人家就是心眼儿好！”

“唉，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也许是把钱拉在那儿吧？”

叶树突然不顾一切地挤进人群，手里举着那个布包，摇着老者喊道：“大爷，大爷！钱在这儿！你的钱在这儿！我帮您找到了！”

这喊声比什么药都灵。

老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用颤抖的手接过钱包，并把它紧紧地按在胸口上。

那个女大学生惊喜地说：“好啦，任大爷醒了！”

她忽然冲人群外喊道：“叶枝！你还不快把大爷背到医务室去，大爷今天来都是为了你！”

老者坐起来，安详地笑着，虚弱地说：“孩子们，没啥。我坐坐就好了。”

突然，叶树“扑通”一下跪倒在老者身边，一面大声地哭泣着，一面用力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老者拉住了叶树的手，平静地说：“你能这样，我真高兴。比得了这钱更高兴，真的！”

（写于2003年）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喜欢就请关注一下点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