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选择,如果没有十足的底气,我们大部分人都会向现实低头,毕竟面包比追寻梦想重要得多。说到底气,这是个什么东西?是信心吗?也不尽然。若说一个人底气十足,是指他对事情有全盘把握并且有能力和自信达到目标。不过看到《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斯特里克兰,我便对“底气”的这个解释产生怀疑。
《月亮与六便士》是英国作家毛姆的代表作,写于1919年。毛姆一生创作多产,他的精彩人生一点都不逊色于他笔下的人物。他个字矮小、说话结巴,十岁失去父母。成年后,做过很多工作,其中包括助产士、救护车司机、演员、间谍。他爱女人也爱男人,不过比王尔德幸运,没有因此身败名裂。他后半生住在仙境般的别墅里,91岁才离开他的繁华世界。毛姆是公认的天才小说家。一般作家和天才小说家之间的区别是,前者的作品依靠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来打动读者,如时下的网络小说,这些作品就像滋味缤纷的可口零食,让人一读之下欲罢不能;后者的作品吸引读者的魅力是小说的深刻内涵,而这种内涵需要读者去发掘和品味,如同一瓶窖藏多年的佳酿。
《月亮与六便士》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精彩”小说,以至于我好几次掩书弃读,要付出耐心才能把它读完,但当我看完之后,内心久久地为小说主人公斯特里克兰感动着。
斯特里克兰是收入丰厚的证券交易员,有一双健康端庄、有教养的儿女和美丽优雅、谈吐得体的太太。以当时英国主流社会价值观来判断,他的家庭生活幸福美满。可是他在四十岁时却做出惊人之举:他丢下妻儿,离家出走,去追寻梦想。这不由让人想起同时代的中国的李叔同。这位生活优渥的翩翩佳公子、世间难见的大才子,精通诗书、篆刻、中西绘画、作词作曲等等,是中国多项艺术的开创者,却在三十九岁时告别尘世中的一切,包括他温柔的日本妻子,遁入空门,法号弘一。多年前看完弘一法师的传记后,我十分不解,他为什么放弃鲜花着锦的美好生活去当苦行僧。读完这本小说,我间接明白弘一法师的心境了。斯特里克兰和弘一法师,一位是小说里的人物,一位是现实中的人物,都为了理想,放弃人人称羡的生活,只能说实现理想是他们的人生使命,弘一法师的理想是弘扬佛法,斯特里克兰的则是绘画。
文学作品中的空间,除了景观描写,还涉及到空间的社会属性和文化属性,比如《红楼梦》中贾母所居住的房屋院落(空间)就代表贾府的最高权威(社会属性)。斯特里克兰在离家出走之前和妻儿居住在英国伦敦。小说里描写十九世纪的伦敦,文人艺术家们经常举办文艺沙龙,而且会邀请有较高社会地位的人,如皇家法律顾问、政府官员,他们谈论“政治、高尔夫、孩子和新戏,谈论皇家艺术学院展出的画、天气度假计划”。斯特里克兰的夫人热衷于参加社交聚会,但斯特里克兰明显不适应这种场合。他相貌平凡、他举止拘束、不善辞令,可以想象,他不是社交界宠儿,
他表现冷漠淡然,但其实却心潮汹涌澎湃,他在蓄积能量,准备冲破这个令他厌烦表象。在他看来,文化沙龙、美满生活、收入稳定……这一切太过虚伪、肤浅,太浪费生命,他需要灵魂深处的振动。于是,毫无预兆地,他离开伦敦来到巴黎。

巴黎是艺术家的汇聚地,斯特里克兰的绘画技艺在这里受到浸润、滋养。但他的日子很不好过,三餐不继、穷困潦倒,幸好得到友人的帮助才度过难关。后来辗转到南太平洋上的塔希提岛(大溪地)落脚,他发现,终于找到他的心灵家园了。塔希提岛没有受到欧洲资本主义经济扩张的染指,岛民民风淳朴。在这里,斯特里特兰尽情释放他对绘画的热情。
在斯特里克兰的空间转换过程中,从伦敦,到巴黎,最后落脚大溪地,我们探究到他的绘画欲望的觉醒、绘画技艺的成长、成为受人追捧的绘画大师的经过。他离开伦敦、离开固有的生活状态时,对未来并没有充足的“底气”, 他甚至没有进行过正式的绘画训练!他只带着一个强烈的信念:“我必须画画。我身不由己,必须画,不然就得死!”
《月亮与六便士》以法国三大后印象派巨匠之一的高更为蓝本,但小说经过作者的艺术提炼,不能视为高更的人物传记。但是高更能成为后世膜拜的艺术大师,其心智必定有过人之处。他是否也曾经说过“我不画就得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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