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江龙坐在月影楼的天台上。
这青楼是天阙城最高的几幢阁楼之一,而秘密天台,也只有江龙这种VIP才能来。
秋雨停了一盏茶。
满城落叶舞如花,无边落木萧萧下。
少年斜躺在琉璃的砖瓦上,目光尽头是辟邪防灾的瑞兽鸱吻。
自从时无极神通显灵,带他一梦未来之后,他就从未停止过修炼武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不过又重活了一世。自己绝不能像上一世一样,浑浑噩噩地走完一生,惨残离场。这璀璨大世,也该有我一席之位才是。
十二副面具固然可以让人掌握绝世神功,但想达到至境,只能靠自身的感悟。以他的努力和天赋,也只选择了几副面具主修。毕竟功不在多,而在精。
正出神的时候,秘密天台的入口传来甜美的小声:
“少将军,小梦可以坐你身边吗?”
一个身形娇小,却是面容极美的少女双手扒在琉璃瓦上,探头出来,双手如猫爪,可爱地晃了晃。
这是王都三大青楼之一,月影楼的头牌安小梦,与身形婀娜、气质冷艳的雪千柔相比,她显得有几分可爱,而多情。
“梦姑娘,有新来的美酒么?”
那娇小少女笑呵呵道:“我去给你拿,才来的上好美酒,我月影楼一共就三坛子,我给你拿一坛。”
片刻后,她托着一坛美酒,举过了阳台的入口。
然后她跟着顺道爬了上来,然后坐在了江龙旁边,也学着他的模样躺了下来,“少将军是这么感悟天地篇章的么?
小女子也跟着看看,说不定也能得几分思路,酿一篇文章哩,嘻嘻。”
江龙排开封泥,果然是美酒。
一股冷冽甘香的味道扑面而来,与普通酒的区别很大。
未入口时,诱人无比。
他凑到唇边饮了口。
那酒水就像流淌的冰川瞬间冲入他五脏六腑,只是稍稍一温热,就化作了火焰,焚烧的人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安小梦咋舌道:“少将军好酒量呀,这酒可是叫做一口倒,那些自夸酒量超凡的人,也撑不过三杯。”
江龙仰头又饮了一口,忽然道:“下个月要争花魁了吧?”
小梦眼睛一亮,又望着这少年靠近了几分。
她纯白的纱衣显得整个人圣洁无比,让人只觉得陷入了温柔梦乡。
她嘻嘻笑道:“少将军要赞助一下么?”
江龙举坛凑到小梦嘴边,“你也喝一口。”
如果她能选择夫婿,这少年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不过风尘女子无情,不可动情,动不了情。
江龙微笑着看着她。
小梦无奈,只能凑上去喝了一口。
一口下肚,她停顿了小片刻,就头晕目眩,软软倒下。
江龙随意把酒坛放在天台,双手横抱着这娇小姑娘,足尖一踏,整个人就飞射入了闺房里。
掀开床被,将这月影楼的头牌就丢上了床。
然后转身就走,边走边嘀咕着:“真是啰嗦,喝个酒,都要来唠叨。不把你灌醉,还要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还是小柔好,不爱说话,却知道给我应景地弹琴。”
他转身又上了天台。
“果然,月影楼上的风光最美。”
他感慨了声。
忽然想起之前那王真人说的话,陷入了思索。
“妖怪么?江宁是妖怪都好了...不过...”
他忽然想了想,脑海里回忆了一会,自喃道:“宁宁姐好像没有半点变老,始终都是那么的充满了青春气息...”
他想起小花园里,那裹着围裙的少女温柔地拎着竹篮,推开门扉喊着:“小龙,白璞,来吃东西啦。”
又想起前几日,宁妃双手托腮,如同一朵花儿般望着他吃小松饼。
“似乎...真的没变老,或者说根本就没变过,十多年样貌都没有什么变化,永远是那么的美丽,温柔,妩媚。
不过,似乎也正常。”
江龙甩开了疑惑,不再想这个问题。
宁姐和自己是亲生姐弟,如果她是妖怪,自己岂不也是妖怪?
“我是不是妖怪,自己还不清楚么?所以...小宁姐绝不可能是妖。”
江龙想了会,又补了句:“就算她是妖,那又如何?”
美酒喝了到明月起。
又喝到了月当中天。
他这才醉醺醺的下了天台,小梦还在睡,满脸酡红。
江龙在安小梦闺房的文房四宝里拿出笔墨纸砚,研磨出了墨汁,然后提笔,一气呵成。
纸落: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写完后,他丢开狼毫,趴在这书桌上,闭目入睡了。
无边的夜色瞬间将他包裹。
慢慢的,也有了些鼾声。
……
江龙伸了个懒腰,在月影楼头牌安小梦的闺房醒来。
因为趴在书桌上时间久了,夏极感到躯体有些僵硬。
略微调息,雄浑真气随各处经脉贯通了躯体,打破了僵硬肌肉,而使得周身舒适无比,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看看窗外的街市,残月已落,黎明初起,炊饼、面条之类的叫卖声已经慢慢有了动静。
昨晚那酒烈的头疼,正好去吃碗面条。
侧头,红纱帐里,安小梦侧脸入睡,双腿夹着被子,脸颊依然酡红,显然这“一口倒”确是名副其实。
出了月影楼。
他直接走到了街头,来到一家面店。
面店擦桌的是个痩瘪的小女人,年龄不大,可眉宇间却有了不少沧桑,蹙眉而额间总有几分皱纹。
“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小女人抬起头,一看到江龙的模样,愣了愣,急忙道:“少将军。”
再看看少将军披头散发的样子,还有一身的高档胭脂水粉味儿,不知道昨晚又是流连在哪里。
这样的少年,当真是幸运无比。
似乎出生了,命运就给他安排好了荣华富贵。
而自己却需要辛勤劳作,这天真是不公。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别人敢叫江龙“王都的大草包”,可是面对面,这些小本买卖的穷苦人家,却不敢有半分不敬。
这时候。
面店后油兹兹的厚布帘子掀开了,秋风灌入了几分,里面则是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娘,来客人了吗?好早呀。”
那小女人瞪了她们一眼,道:“快去热锅!再偷懒,就把你们卖了!”
两个小女孩吓了一跳,急忙跑开,揉着惺忪的睡眼,撸起袖子,捡柴火,热锅,分面,还有做些浇头。
那瘦瘪的小女人有些抱歉道:“少将军,您今天来的太早了,可能要等一会。都怪这两个死丫头,赖床不肯起。”
江龙看看天色,才微微亮。
于是道:“没事,我等一会,所有的浇头都给我加一份。”
小女人急忙答应。
江龙开始静静等待,他看着这条熟悉的街道,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往来吃早食的客人看到他,却是急忙躲开了,或者说坐在相邻的桌上,背对着他。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江龙,从来不群。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与这王都的大草包坐在一起,说不得要被笑话。
而且这大草包还有个将军的头衔,真坐一起,难不成还要向他恭敬地说几句美言?
这草包不学无术,整日流连烟花柳巷,除了会无病呻吟哼出两句诗词,还能做什么?
要不是他有个姐姐,有个愿意被老牛吃嫩草的姐姐,他说不得混成什么模样。
这不过是个幸运的大草包而已。
偏偏他似乎还自以为是,鞍钢得意,简直和他姐姐一样的不要脸。
这些话众人心里只是想想,却没人会说出来。
至于才华。
没人会觉得他的诗歌怎么好。
真正的文人只觉得这些是靡靡之音,不能定国兴邦,不能安治百姓。
而普通人,或是跑江湖的,更加不会承认一个大草包,能吟出绝句。
倒是风尘圈子,纨绔圈子里,江龙有些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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