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个悲剧。
离开北京将近两个月，前两天彻底拒绝了之前上司——“我不会回去了”。昨天又打电话过来聊了聊，问我以后想干嘛。我说先开个面馆看看咯，他开玩笑说想飞过来捶我——他对我相当不错，也开出了极具诱惑的条件，甚至可以说是对普通人来讲无法拒绝的条件，最后谈下来的结果便是下个月再去趟北京帮他搞点东西，至于以后——“我不可能回去”。他也问过我，为啥这么讨厌北京，我也问过自己，为啥这么讨厌北京——我想是因为如果喜欢上北京，会让我觉得背叛了另一个地方，也或许是因为当我来到北京的时候就注定了会离开。
在贵州走走停停，一路算不上精彩，甚至颇有些无聊，又赶上前段时间一直下雨，景区大都关门歇业，连荔波的经典古桥也被淹没只剩下桥面露在外头，对于独自在外的人来讲又多了几分落寞。这几天感觉就在不停地坐车，不停地穿梭在山里面，可能生活在这里的人会很幸福吧，可是坐在车上的人只能看看他们的幸福。我的幸福呢，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人在落寞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自己逐渐开始怀疑起来，这十年到底做得对不对。我一直把这十年当作一个很重要的阶段，一零年那阵啥也没有，哪怕相信以后会很好，可是“好”是什么，不知道。我是一个不会怀疑以后的人，可是“以后”在哪里，不知道。在重庆读完大学，后来开始工作，直到来了北京，再到现在离开——既是呆在北京这段日子的结束，也是这十年的一个结束吧，从什么都没有，到终于可以稍微憧憬一下以后了。可是代价呢——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哪怕你把握了一次机会，也意味着放弃了更多的可能性。用十年时间换来憧憬以后的筹码，我时常在想，值不值，这些年我得到的不少，可是放弃的也不少了。临近三十岁，我不想什么都没有——这也是我离开北京的原因吧。
17年中，我从沙河搬了出来，先住在百万庄。那里都是些50年代的老房子，七八月份晚上也相当凉快，屋子前面种了好些槐树，到晚上的时候显得阴森森的，时不时有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凉凉的，印象特别深的还有蚊子很多，点上蚊香仍然无济于事，一听到嗡嗡嗡的声音马上睡意全无。那段时间第一次清空朋友圈，我不太擅长告别，所以每次都尽量表现得平平静静，那段时间是真的事事不如意吧，穷得房租交不上，工作上出差两周但是没啥结果，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并不适合这份工作，生活上——或许本来就很少如意过，就觉得该和以前好好道别了。截图，删掉，现在如果不去翻之前的东西，也记不起以前了，还是忘记了好些吧。或许现在的我也会在以后某一个时刻被遗忘吧。搬到了离图书馆很近的地方，六点下班，七点到国图，然后呆到九点闭馆，慢慢走回去，现在想想也是挺逍遥的——除了出差的时候，有次从广州回来晚点好几个小时，凌晨四点才到住的地方，直到现在我还经常开玩笑说我和广州合不来，在那里老是遇到飞机晚点。
到了十一月，大学同学过来玩了一趟，刚好北京因为大兴火灾整治群租房，周五和同学吃完饭回去，大门贴上了限期三天整改的通知。我又得搬家了。刚好是上篇写完之后的两三天，如果再晚上半年，我可能就会直接离开北京了，也不再有后续的故事。正好拉着朋友帮我搬家，2000一个月的隔断，比阳台还小，后面这几年搬了几次家，始终围着国图转悠。在北京的这几年，我的生活从来北京时候的魏公村，西二旗，朱辛庄，沙河，转悠到了祁家豁子，国家图书馆，然后是百万庄，车公庄西路，奥森南园，这会又到了白石桥南，再过些日子，又会添上玲珑公园，慈寿寺，阜永路口南，紫竹院，不知道过些年我换个角色再次去北京的时候，这些地方又会是什么样子了。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岛上埋藏着无数的宝藏，但是两座孤岛之间可能永远不会相遇，也可能在下一刻碰撞在一起，然后在再下一刻分开。孤孤单单的人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一个自己的影子的时候，也就有了致命的吸引力，就好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出一根绳子，顺着绳子往上爬就可以到岸上了。她是一个更好的我。喜欢读书，喜欢思考。而我最大的缺憾——悲观，则彻底留在了我的身上，她像是几年前的我，但比那时候的我更好。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的小时候不算不幸福，但是最大的遗憾便是——无趣。后续无果，可是我也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生活。喜欢上了跑步，在慢跑的时候风吹着思绪不自觉的飘啊飘的，时不时蹦出些灵感；想学画画，小时候没太多机会，也没意识到想画画，到了一把年纪终于想着把这些失去的童年补回来；想学吉他，想啥东西都玩玩，但愿以后会更好吧。
过了18年春节，我在北京开始逐渐呆不住了，工作状态走下坡路，收入不及预期，事却从来不少，还大部分是重复劳动浪费时间，自己也意识到呆在这里难有长进了，生活上也是事事不顺，天天盘算着啥时候回重庆，可最尴尬的是——我还走不了，去了趟泰国才让情绪稍微稳定了些。那段时间玩游戏玩得厉害，下了班去网吧呆到十二点，然后慢慢走回去洗澡睡觉。到了五一节，上网回来的时候天上飘起来雨，终于自在了些——我喜欢下雨，发了条朋友圈——“起风了，飘雨了，淋一场雨吧”，鬼使神差的和某人第一次约着夜游玲珑公园。三月份朋友圈发了篇文字，有人问我要不要认识个朋友，也喜欢写东西，加上微信的时候聊了几句便无后续。再后来，四月底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她说带我去夜游玲珑公园。正好这天风吹得舒服，雨下得舒服，她一点下班，这会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便答应下来。一路上树叶投影在地面，随风摇曳，雨下了没多久也停了下来。那晚上风真的很舒服，路上没有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簌簌的声音。“哪怕被放鸽子，这样走上一趟也挺舒服的”——我那时候的真实想法。一点稍过，她从医院走出来，好像还背着个包吧，穿的米色格子裙，身上有股甜甜的香味——直到后面我才想起来那是阳光夹杂着洗衣粉的味道，而我呢——刚从网吧出来更显油腻，身上一股重重的烟味，我后来问她，大晚上约个不认识的人出来，不怕我做什么么——“我打得过你”，就因为这句话，我被整整“欺负”了两年。原本想着逛一圈公园就回去了，她住的宿舍刚好在公园旁边，先送送她我再回，可是——转悠着就是一整晚，她懂的可真多，会告诉我各种草和树的名字，一晚上我都只能不断应和着她。到了早上，看到有人在树上打落槐花，她捡了些干净的让我尝尝，有股清香的味道。吃早饭的时候她吃着吃着快睡着了，便各自回去睡觉，后来也把这个习惯传染给了我——吃饱就犯困，用科学的解释来忽悠便是吃饱了之后胃部需要消化食物导致大脑缺氧所以犯困。后面我们也争过什么时候遇见打槐花，我说第一晚，她说第二晚——我确实不记得了。到了将近五月中旬，又约了次夜游玲珑公园，这次我们坐在台阶上，看着圆圆的月亮，她给我唱歌，“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真好听，后来我经常让她唱给我听，我喜欢听她唱歌。本来打定主意这次不通宵了，可挨着挨着又到了早上，还送了我一盒多肉，几根绿萝——后面出差的时候都枯死了，被她嘲笑了好久。到了20号这天，她送完朋友路过我住的地方，我送她回医院。这天她穿着汉服，特别漂亮，下午的时候我在鲍师傅买了几个小贝，我们边走边吃边聊，六七公里的路程，在她后来的形容里——是她走过最远的一次，希望一直走下去，可仍然没多久就到了——我们在一起了，其后，两年，小贝也成了我们最喜欢的一部分。她说她想美美的，瘦瘦的，穿上汉服，或者穿上旗袍，漂漂亮亮的。
我们没有太多波澜壮阔的故事，可是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好甜，甜得仅仅半年时间，我长了五十斤，成了货真价实的大胖子，她长了十五斤，成了货真价实的小胖子。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互相依恋吧，偶尔看看这两年的微信聊天记录——除了整天腻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有。我一直觉得她喜欢我的比我喜欢她的多一些。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出差，当天晚上视频聊着聊着她哭起来了，问我啥时候回来——后面每次出差都一边告诉我不急，把事情处理好再回来，一边又不停问我啥时候回来——女人就是这么善变。有时候接她下班，她一边说着不急慢慢走，路上小心，一边不停问我还有多久到，其实每次基本都是七点半，被牵挂的感觉真的很好，偶尔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几分钟里，本来站在一起手搂在她腰上，我悄悄往她身后靠，另一只手也搭到腰上面，头靠着她的肩膀，或者从背后亲亲她的脖子，就这几分钟，两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上抱抱，很舒服，等到过马路又变成了单手搂上她的腰。或者等公交的时候，本来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做出背我的样子，然后闻闻她的头发，亲亲她的耳朵——“有伤风化”。她呢，老喜欢牵着我的手，而我喜欢搂着她的腰，这也是缘分吧。我们偶尔也会吵吵架，但是女人吵架永远只是因为那几件事，过一阵哄哄也就好了。和她呆在一起，我真的很安心。疫情那阵每天腻着，可是也觉得再大的事都无所谓了，所幸两个人都安然无恙，还都又长了些肉。
“如果你有爱人，那带她来厦门吧，如果你没爱人，那一个人来厦门吧，一座适合漫步，适合思考，适合打磨时间的城市”，幸好我带她去过厦门——或许也是缘分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旅行。再后来，疫情。再后来，分别，离开。我还记得第二天一大早就吼我，原因仅仅是她看了下酒店价格——我肯定是有病才花1000多住个酒店，而实际前一晚并不贵，扰我清梦。十月份，在厦门呆了三天，走走停停，走得很舒服，吃得很舒服，我吃东西特别笨，她就会剥好放我碗里。到了十一月，又得重新租房子，我已经决定半年后离开北京了，那时候刚好二十八岁，那时候我们也得分开了。
到了20年公司改革，虽然我的时间已经剩不了几个月，可是这几个月呆得比前面两年更舒服，终于有了些让自己满意的东西，我时常说，如果早一年是这样的状态，可能我也不会立刻走了，这些都是缘分了吧。
命要信，但是也要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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