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卡拉瓦乔的罗马时期:朋友与对手
Exhibition: Caravaggio in Rome, Friends and Ennemies (Caravage à Rome, amis et ennemis)
地点:巴黎,雅克马尔·安德烈博物馆,Musée Jaquesmart-André
策展人:Francesca Cappelletti(意)& (法)Pierre Curie
展期:2018年9月21日 - 2019年1月28日
展厅内景不得不说,有时候
只有当法国艺术史家和意大利艺术史家
携手合作的时候
才能达成一个最有深度的的卡拉瓦乔特展
卡拉瓦乔,这位暴脾气,有争议的同性恋,一代新画法的开创者,他的创作背景、思想背景,他周围的文学圈子、信仰圈子,还真从来没作为展览主题和公众见面过。而这些,他的朋友和敌人,正是这次展览的主题。
以往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所听说的卡拉瓦乔,都是像一个孤单英雄一样的人物,如同江湖剑客一般,拿起画笔能直接在画布上挥毫犀利,不打底稿;掷笔持剑,能在决斗中手刃对手。
对于策展人来说,十分清楚观众对于这样的形象已经太太太太熟悉了。而卡拉瓦乔的展览在巴黎已经半个世纪没有过。但是简单的搬运几十幅卡拉瓦乔到一个地方,又是在财力和面子上几乎都难以做到的。在总共70多幅卡拉瓦乔作品中,相当一部分不是在重要的教堂里无法移动,比如罗马的圣路易教堂,就是被各大博物馆看作是镇馆之宝,轻易不外借。
于是这次展览能筹措到10幅,是的,10幅罗马时期的卡拉瓦乔,已经是非常难得的盛况了。据《世界报》报道,这次展览的总预算已经达到150万欧元。(一般一个特展的预算在100万欧元时,可以有大约60幅作品,150万欧元,算比较高的预算了)
策展人的选择十分清晰,尽可能用艺术作品"还原出"当年卡拉瓦乔和他周边的"艺术生态"。中意他,模仿他的;厌恶他,诋毁他的。当这些"外围"作品和卡拉瓦乔共同出现在一个展览中的时候,卡拉瓦乔在罗马的艺术形象才变得真正意义上的饱满起来,就像有了黑暗,才会凸显光明的珍贵。
血腥的割头
诋在展厅的第一部分,是两幅割头主题的油画,一幅是卡拉瓦乔的《朱迪丝斩首荷罗佛纳》,另一幅是《大卫与格利亚》,来自他初到罗马曾师从和合作过的博尔吉亚尼(Borgianni)。
两幅画都具有强烈的戏剧化明暗对比,但是在卡拉瓦乔的《斩首》中,除了三位主要人物之外,还有一个隐藏的"人物"。在画面左半边,床上是在挣扎的荷罗佛纳,鲜血正从他的脖子里喷涌到白色的床单上。他的眼睛在向"上"看,并不是看向正抓着他头发的朱迪丝。向上。。。上面"只有"一堆形状奇特的床幔,似乎是被持刀的朱迪丝随手撩起来搭在上面的样子。
《朱迪丝斩首荷罗佛纳》卡拉瓦乔,1598-1599,罗马,国立古代艺术博物馆(Galleria Nazionale d'Arte Antica)但是,如果你站远一点,眯起眼睛,发挥一下想象力,就会发现,床幔的形状非常近似于正在被砍头的荷罗佛纳(Holofernes)。大概床幔的形状,就是Holofernes的灵魂,正在飘升了。。。这种画面中不同形体的对比,在卡拉瓦乔的创作中不是孤立的,后面还会有。
这样一幅如此写实的场景,血液喷射的样子,或许是卡拉瓦乔在同一段时间亲眼目睹处决弑父的比阿特丽斯·辛姬(Beatrice Cenci)之后,留下的印象。
音乐与静物
在经过了火爆的割头场面之后,第二部分立刻进入了恬静优美的音乐主题中。策展人似乎在从卡拉瓦乔的用光中得到了启发,让观众的热情如同画面明暗对比一样,忽冷忽热。
《弹鲁特琴的男孩》 卡拉瓦乔,1595-1596, 展厅内景在这几幅音乐和静物的组合中,有来自圣彼得堡冬宫美术馆的《弹鲁特琴的男孩》。这幅画当年是画给del Monte主教的。在冬宫,它刚刚结束为期两年的修复工作,也是第一次到巴黎展出。
《弹鲁特琴的男孩》 卡拉瓦乔,1595-1596, 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埃尔米塔日博物馆,Hermitage Museum)画家Baglione巴廖内曾在写给卡拉瓦乔的传记中描述:从画面左边的玻璃花瓶上,可以看到整个房间反射在玻璃上的影子(但描述的不是冬宫Hermitage的版本)。如果你能去到展厅里的话,一定可以轻易的发现,卡拉瓦乔对于微妙的人物表情,一种流转于眉眼之间的忧郁,表现的非常有味道。
《弹鲁特琴的男孩》 卡拉瓦乔,1595-1596, 细节如果和展厅里其他几幅相似主题,同一时期的作品比较的话,人物表达接近卡拉瓦乔的,静物画的比他差的远;静物能和他比拟的,人物又不如他的生动。更不要提暴躁卡同学连乐谱都画的清清楚楚
同时代另外两幅音乐主题油画在圣洁和世俗之间
接下来是一组和卡拉瓦乔1602年的《年轻的施洗约翰与公山羊》。这幅画也是卡拉瓦乔的主要支持者之一,del Monte主教的个人收藏。
《年轻的施洗约翰与公山羊》 卡拉瓦乔,1602,罗马,卡比托利欧博物馆(Musei Capitolini, Roma)从人物造型方面,施洗约翰的造型毫无疑问来自米开朗基罗的西斯廷天顶画中的一个全裸的男性形象。
西斯廷礼拜堂天顶画,米开朗基罗,细节这幅《施洗约翰》收藏于罗马著名的卡比托利欧博物馆(我才不会告诉你门口广场和周围的立面是米开朗基罗设计的),这是一幅非常非常非常难借出的作品,因为太太太太珍贵了。意大利籍的策展人Francesca Cappelletti介绍,她也是因为曾经为确定这幅画的准确年代做出过重要贡献,才能获得这次借到巴黎展出的机会。
在艺术史中,通常来讲,施洗约翰的确会有一只羊陪伴在他的身边,但是其他的画家都会选用绵羊,不长角的那种。
卡拉瓦乔在这里的选择简直不能忍。他狠狠的跨在了"神圣的宗教"和"欢yin乐dang的世俗"之间。说神圣,可是又这么裸;说世俗,主题又很明确。真是让人为难的好看啊。。。
就说这两张脸吧,男孩儿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温暖幸福和一种忽然被捉奸的尴尬。羊呢,公山羊,本来也是暴脾气,可在这里,眼神里反而充满了一种温柔和恬静,决然不是我们在抖音上常看到的那种喜欢顶人的家伙。
《施洗约翰与公山羊》细节再往下看。。。
。。。这就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施洗约翰似乎除去了所有衣物。。。
。。。不着片缕。。。
《施洗约翰与公山羊》细节就这样吧
不需要再多说了
同样的题材,不同的表现力
站在展厅里,向右稍微一转,就能看到另一幅《施洗约翰》,画家是卡拉瓦乔的学生Manfredi曼弗雷迪。很明显他在向老师的作品致敬。
《施洗约翰》 对比 左:卡拉瓦乔 右:曼弗雷迪 《施洗约翰与绵羊》 曼弗雷迪(Bartolomeo Manfredi),约1602,法国,卢浮宫藏,Musée du Louvre但是,公山羊变成了绵羊,施洗约翰也遮住了关键部位。于是那种让人难为情的张力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或许更符合教义的"牧羊人"(象征耶稣)与(绵羊象征的)“信徒”之间的爱慕和爱戴的表达和流露。
艺术家之间的尖峰对决
就在这两幅画附近,还有一幅Baglione巴廖内的《神圣之爱与世俗之爱》。画面中的主要部分是代表"神圣之爱"的天使把代表"世俗之爱"的天使按在地下(并没摩擦),就要用神秘的箭头插入他的身体。躺着的"世俗之爱"似乎没有一点恐惧的样子,反而一脸期待?但重点不是这些。
《神圣之爱与世俗之爱》Baglione巴廖内,1602,罗马,国立古代艺术博物馆(Galleria Nazionale d'Arte Antica)重点是左下角,靠近神圣天使屁股的那位,对的,他长着卡拉瓦乔的面容。
《神圣之爱与世俗之爱》Baglione巴廖内,1602,细节这也是那个年代艺术家之间充满火药味的互相挑衅。Baglione巴廖内把卡拉瓦乔画成被打败的尖耳朵魔鬼的形象。。。
好吧,你够狠。。。借用了卡拉瓦乔的明暗对比法,甚至构图也参考卡拉瓦乔,结果还把卡拉瓦乔画成魔鬼,按到地上。。。
既然说到他的敌人们
那么就来看看和他同时代的敌对画家都在画什么吧
比如展览中这幅安尼巴莱·卡拉奇的《牧羊人的朝拜》(Annibale Carracci)
《牧羊人的朝拜》 安尼巴莱·卡拉奇,1597-1598,法国,奥尔良美术馆(Musée des Beaux-Arts, Orléans)首先是人物明显要多很多。上下分成三层,最高一层全是天使,发出各种圣光。中间是圣母,周围是天使和三位牧羊人,最左边是约瑟夫。最下方,自带发光功能的,是婴儿耶稣。整幅画面你也看不出来谁和谁脑子里想的有啥不一样,更看不出大家之间有什么神情的交流,大家都在哇哇哇啊哇啊啊,赞美声简直响成一片,振聋发聩。【对的,这就是正统的,宏大的,后来在法国也很流行的“巴洛克”风格】
但是这样真的更好吗?
要知道,这种风格,可以看作是更早前文艺复兴的传承,更接近拉斐尔的构图方式。在1563年之后的罗马,以及当时的耶稣教会,获得了许多支持。
但是可能并不比卡拉瓦乔的画风更能引起广大普通观众/群众的共鸣和认同吧。
不要忘记,在罗马北大门边上的人民圣母圣殿(Santa Maria del Popolo)的切拉齐礼拜堂里Cerasi Chapel,卡拉瓦乔可是画了一匹马(右边),让它的屁股正对着安尼巴莱·卡拉奇那种光辉、宏大的巴洛克圣母像。。。真的是你来我往,谁都不饶啊。
切拉齐礼拜堂 Cerasi_Chapel, 罗马,人民圣母圣殿(Santa Maria del Popolo, Roma)中间是卡拉奇Carracci
左右两边是卡拉瓦乔
注意右边图中的马,屁股直直对着圣母
记录在法律档案中的艺术史
前面提到Baglione巴廖内的《神圣之爱与世俗之爱》,然而他和卡拉瓦乔之间惨烈的互相嘲讽甚至还闹到法庭上去了。也就是在1603年,巴廖内把卡拉瓦乔告上法庭,因为卡大编了打油诗嘲讽巴廖内给罗马耶稣会教堂画的一幅《耶稣复活》,他说"这是巴廖内有史以来最差的一幅作品"。可惜原作已经不存了,但是在这次展览中从卢浮宫借展到一件巴廖内《耶稣复活》的小尺寸草稿。
没错,策展人就是这样的用心,把卡拉瓦乔和巴廖内对骂官司的关键"证物"请到了展厅里,不知"老熟人们"见面,是不是分外眼红。(有关这场官司的司法档案如今仍然保存在罗马的档案馆中)
巴廖内《耶稣复活》,1603,卢浮宫藏这幅画很是神奇,如果最终交付的版本也和这幅草稿一样几乎是单色,只有明暗度的话,那么遭到卡拉瓦乔这样色彩和光线大师的无情嘲笑。。。它也不冤啊。。。
罗马美术学院的画家肖像收藏
如果只是把涉及到的作品汇聚一堂,就已经很是一番成就的话,策展人接下来的安排就是锦上添花了:他们还从罗马的"圣路加学院"(也就是美术学院)请来了巴廖内和卡拉瓦乔两位冤家的官方画像。。。别说,还挺"般配"
巴廖内,罗马学院肖像,1619?, 收藏于罗马圣路加美术学院(Accadamia di San Luca, Roma) 卡拉瓦乔,罗马学院肖像, 1620+,收藏于罗马圣路加美术学院(Accadamia di San Luca, Roma) 展厅内布置罗马圣路加美术学院Accademia di San Luca,正式成立于1593年,1607年授予了第一批"认证"画家,但是和学院的画家,卡拉瓦乔都嗤之以鼻
宗教,还是宗教 - 庄严中的戏剧性对比
在这些激烈的"为了艺术"的对峙和冲突之外,卡拉瓦乔仍然有许多影响深远的宗教类油画作品。
比如展览中就从罗马的Galleria Borghese博尔盖塞美术馆,借到了一幅庄严肃穆的《圣杰罗姆Saint Jérôme(San Girolamo)》。
《圣杰罗姆》,1605-1606,罗马,博尔盖塞美术馆,Galleria Borghese《圣杰罗姆》到底是何人为何而定制,这些信息都已经不再可考了。但是这幅画本身那种神圣的戏剧性到今天仍然具有极强的感召力。如果我们可以假定把画面分成左右两部分,右边是被红袍包裹着的杰罗姆,一把胡子,年龄很大了,头发都掉光,苍老的面庞若隐若现。他消瘦但是肌肉健壮的右手正十分刚劲地握着一只笔,伸出手去,或许是沾墨水,从而继续他翻译希腊文和希伯来文圣经的工作(圣杰罗姆翻译的是拉丁文译本,也叫"圣经武加大译本",现代天主教主要的圣经版本都以这个拉丁文版本为基础。也可以说他的拉丁文圣经翻译,是整个罗马天主教的基石)
但是我们又可以看到,在离他的手非常近的地方,是一个象征死亡的骷髅,这就是画面的左半边。在骷髅的正下方,一抹白色的布,从书角边上搭落下来,仿佛就是死神不小心露出的衣角,又是死神的实体化身。闪亮的骷髅和右侧圣杰罗姆同样闪亮的脑袋形成了完美的对应关系。骷髅指向杰罗姆的"眼"神,杰罗姆专注于翻译中的视线和动作,还有如同有生命一般包裹杰罗姆的红色斗篷,构成了这幅充满戏剧性和紧张气息的画面。
这样的画面张力也是卡拉瓦乔的追随者们尝试模仿和超越的方向之一,比如上一篇中提到的Manfredi曼弗雷迪,还有没提到的Jusepe de Ribera 里贝拉,以及另一幅《圣杰罗姆》的创作者,Orazio Gentileschi 奥拉齐奥·真蒂莱斯基(著名女性画家阿尔泰米西娅·真蒂莱斯基的父亲Artemisia Gentileschi)
奥拉齐奥·真蒂莱斯基,《圣杰罗姆》,c. 1611,罗马,国立古代艺术博物馆(Galleria Nazionale d'Arte Antica) 展厅中的《圣杰罗姆》虽然奥拉齐奥沿用了卡拉瓦乔1605年那幅画中红色的义务和类似的光线处理,但是很难感受到如同卡拉瓦乔画面中的紧张感。
除了内部紧张激烈的画面之外,在宗教题材上,卡拉瓦乔也能很好的把握另一种庄重的题材:ECCE HOMO。这是耶稣在被鞭打受刑之后,一位老者向吃瓜群众说的话,意思是「看啊,這個人!」(老版本的汉译圣经喜欢用"试观此人",对于今天来说过度的书面化了)
也就是说,提醒周围的围观者注意耶稣。
《ECCE HOMO》「看啊,這個人!」,卡拉瓦乔,1605,热那亚,白宫市立美术馆(Genova, Palazzo Bianco)实际上,在当年这幅画是和另一位画家Cigoli砌高立的同名画作同时竞争一位买家的惠顾。Cigoli的《ECCE HOMO》今天收藏在佛罗伦萨的彼提宫Pitti Palace,这次展览也!借!来!了!!
《ECCE HOMO》,Cigoli,约1605当年的竞争,卡拉瓦乔应该是落败了,至于具体什么原因,没有记载。
但是在展厅里,我们可以感受一下,这两幅画到底有怎样的不同。
《ECCE HOMO》,两幅对比,展厅布景今天再看这两幅画,两者之间的差别应该说是很明显的。
左边的卡拉瓦乔版「瞧瞧这个人」:非对称构图,左侧的耶稣明晃晃的身体,好似发光一般,和右边正在向我们介绍耶稣的老者身上浓郁的黑色袍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又是对比!)老者看着我们观众,他身后的年轻人则轻撩起一件袍子,关切的眼神,真真是"情深意切"。耶稣通体白亮的身体,与其胳膊下和白色布料褶皱中浓郁的阴影,更是衬托出耶稣身体的光明。这仿佛也就是应了基督教传统中的一个说法"跟随我「耶稣」,就是跟随着光明"。
《ECCE HOMO》,Cigoli,约1605再看Cigoli[切糕里](删掉)的「瞧瞧这个人」:画面基本呈对称的构图,左边的老者身着华丽的服装(或许是赞助人的面孔?),右边则是一位更显老的人物,正拿着红色的袍子,不知道是要盖上去还是正在打开,展示耶稣的身体。而耶稣的红色袍子的一角,更是搭在了画中的栏杆上,就仿佛是他的血液,就要流到画面之外,成为圣杯中的血液/红酒。的确,在1563年之后,这样的一个红色衣角应该是更受欢迎(看不懂这个梗的,可以在留言里提问,必答)。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一点神学延伸到视觉美学的差别,总之当年卡拉瓦乔的作品貌似是没有能够赢得主顾的青睐。
今天我们很容易看到,卡拉瓦乔对于人物衣着和面貌的选择更趋向于描绘成普通人,或者说,衣衫褴褛的穷苦人。这在当时也是有一定的宗教和“意识形态”原因的。支持卡拉瓦乔的del Monte主教,同时也是一个新成立的传教组织:圣菲力波•内里会堂互助会(Congregation of the Oratory of Saint Philip Neri,感谢日迦提供的中文翻译)。这个组织特别主张回到基督教早期对穷苦人的关注和帮助。这或许可以很好的解释卡拉瓦乔在艺术中为什么趋向于把宗教故事中的人物都刻画成穷苦人,这是在寻找早起基督教的精神。而与这种信仰和审美取向相反的,则是耶稣会那种雍容华贵,华美壮丽的风格。后者也是前文中提到的巴廖内经常服务的对象,那幅《耶稣复生》就是画给耶稣会教堂的祭坛画,但是后来原画被取下后佚失了。
杀人了!快逃!
1606年,暴脾气的卡拉瓦乔因为在决斗中刺中对手Ranuccio Tomassoni 托马索尼的大腿而致其死亡,被当局追捕。然而事实上卡拉瓦乔和托马索尼的也并不是水火不容,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还是好朋友。但是再好的朋友也有爆发矛盾的时候。尤其是这两位都是喜欢佩剑出行的"侠客"。在1606年5月28日那天夜晚,卡拉瓦乔和托马索你不知为何打斗了起来,期间托马索尼大腿受伤,大概是伤到了股动脉,迅速就没了性命。
我们的画家发现事情不对,立刻脱逃。然后就受到了他的老主顾Del Monte主教和"亲戚家"科罗纳家族Colonna的保护。
在逃出落马之后,他还完成了另一幅《以马忤斯的晚餐》(与伦敦国家美术馆的不同),这一幅今天保存在意大利时尚之都米兰的布雷拉美术馆的《晚餐》这次又又又被两位策展人邀请到巴黎,在此"诉说"卡拉瓦乔当年的狼狈。
以马忤斯的晚餐(Supper at Emmaus),卡拉瓦乔,c.1606, 意大利米兰,布雷拉美术馆(Pinacoteca di Brera, Milano)这幅画不光是卡拉瓦乔人生重要转折的见证,也是他艺术手法发生变化的重要拐点。
从这幅画开始,他的画面越发的显现出黑暗和血腥,阴影越来越多的代替了光明。
以至于在这一幅画中,耶稣的面容一半都隐入了阴影中,简直就像是正在消失。而"消失“既是画中故事的情节(死后重生的耶稣在被圣徒认出后,消失在空气里),又和画家当时从罗马"消失",逃离罗马的人生境遇。
可以再比较一下两个版本的《以马忤斯的晚餐》(伦敦更早,米兰在后)
《以马忤斯的晚餐》(Supper at Emmaus),卡拉瓦乔,伦敦,国家画廊(National Gallery, London) 《以马忤斯的晚餐》(Supper at Emmaus),卡拉瓦乔,c.1606, 意大利米兰,布雷拉美术馆(Pinacoteca di Brera, Milano)*关于伦敦版《以马忤斯的晚餐》另有一篇较详细的报道内有进一步说明,链接:【卡拉瓦乔,DNA检测确认了尸骨,进一步检测确认了死因?分子生物技术给艺术史作出的贡献】(即将发送)
在潜逃的路上,和《以马忤斯的晚餐》在类似情况下完成的还有一幅(或两幅)《狂喜中的抹大拉的玛利亚》。这次展览很意外的借展到两个版本,一个是早先已经被认为是真迹的私人收藏版,也就是直到1873年都属于Carafa-Colonna公主收藏的版本,今天收藏于一个叫做Klein的家族,也就是Klein版;另一幅则是近年来刚被意大利艺术史家Mina Gregori 认定为真迹的版本。到底哪个更……卡拉瓦乔…… 除了艺术史家的争论,如果你能到现场看的话,也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哦!
《抹大拉的玛利亚》(Mary Magdalene in Ecstasy),卡拉瓦乔,约1606,两个版本这幅《狂喜中的抹大拉的玛利亚》,是卡拉瓦乔在1610年去世的时候随身携带的。在他死后,原迹就不知所终。但是,在整个欧洲陆续出现了将近20个良莠不齐的临摹版。
除此以外这个图像的影响更是波及到17世纪的雕塑家贝尔尼尼,如果这个名字你还不太熟悉的话,那么《圣女大德兰的狂喜(Ecstasy of Saint Teresa)》一定能让你忽然发现,两者之间的紧密联系,尤其是两位圣母极其相似的面部表情。
《圣女大德兰的狂喜(Ecstasy of Saint Teresa)》,Bernini 贝尔尼尼,1647–1652,罗马,胜利之后圣母堂,Santa Maria della Vittoria, Rome 《抹大拉的玛利亚》(Mary Magdalene in Ecstasy),卡拉瓦乔,约1606,两个版本 《圣女大德兰的狂喜(Ecstasy of Saint Teresa)》,Bernini 贝尔尼尼,细节整个展览到抹大拉的玛利亚,也就结束了。
但也正是随着这幅《狂喜中的抹大拉的玛利亚》,我们更深入的看到了卡拉瓦乔留给后世艺术影响力。而在展厅之外,也必须要提到,卡拉瓦乔当年被学院派认为是"不画素描/不会设计画面"的画家,这其中也就涉及到持续数百年的disegno / colorito(素描/色彩)之争。不久将会有专文简述其中的历史和变迁。
在卡拉瓦乔之后,先后有西班牙语画家里贝拉Jusepe de Ribera,鲁本斯,伦勃朗,瓦伦汀·德·布伦Valentin de Boulogne,法国的勒拿兄弟Le Nain brothers,乔治·德·拉图尔Georges de La Tour等等一系列16-17世纪的画家,纷纷受到他的明暗对比法,以及通过人物的动作和表情表现人物心理等手法等影响。他们都创作出了各具特色的艺术作品。
在「卡拉瓦乔的罗马时期:朋友与敌人」这个展览中,我们看到了意大利和法国的两位策展人Francesca Cappelletti(意)& (法)Pierre Curie,通过借展各种当时和稍晚一些的关键性作品,以艺术作品的形式重新展现了卡拉瓦乔1592-1606年在罗马这段时间里,在艺术上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展现了巴廖内的《耶稣复活》和Cicoli的《ECCE HOMO》这两幅和他相关的关键作品,还有最近几年才被艺术史家Mina Gregori前几年刚刚确认的卡拉瓦乔原版的《狂喜中的抹大拉的玛利亚》。从艺术史角度来讲,展览中毫不夸张的说,是干货满满!
(Mina Gregori 是Roberto Longhi的学生,Longhi也是最早1951年卡拉瓦乔回顾展的策展人,最早把卡拉瓦乔从遗忘中拯救出来的艺术史家)
希望通过这篇展评,能给计划去看展的朋友们更多一点吸引,也能让暂时看不到展览本身的朋友多一点了解。
最后感谢两位策展人:Francesca Cappelletti(意)& (法)Pierre Curie,策划出这么精彩的展览。
展览举办在巴黎的雅克马尔·安德烈博物馆,Musée Jaquesmart-André
展期是2018年9月21日 - 2019年1月28日
网络信源:
http://www.pariscope.fr/base/la-peinture-en-clair-obscur-du-caravage-s-expose-au-musee-jacquemart-andre
https://www.parisladouce.com/2018/09/expo-caravage-rome-amis-et-ennemis.htm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Lute_Player_(Caravaggio)#cite_ref-2
https://fr.wikipedia.org/wiki/Le_Jeune_Saint_Jean-Baptiste_au_bélier
https://www.sortiraparis.com/arts-culture/exposure/articles/173051-caravage-a-rome-the-compelling-exhibition-at-paris-musee-jacquemart-andre/lang/en
https://www.sortiraparis.com/album-photo/80997-caravage-a-rome-l-exposition-au-musee-jacquemart-andre
https://abonnes.lemonde.fr/m-actu/article/2018/09/24/comment-le-musee-jacquemart-andre-a-du-negocier-dix-caravage_5359422_4497186.html?
https://abonnes.lemonde.fr/arts/portfolio/2018/09/26/caravage-et-ses-clair-obscurs-au-musee-jacquemart-andre_5360247_1655012.html?
https://abonnes.lemonde.fr/arts/article/2018/09/26/caravage-une-avant-garde-a-lui-tout-seul_5360195_1655012.html?
https://laregledujeu.org/2014/10/24/18154/la-madeleine-en-extase-l’original-du-caravage-enfin-retrou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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