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月柔光

作者: 文友高翔 | 来源:发表于2021-11-18 13:11 被阅读0次
    小说内容提要:当“成瘾”于玩弄感情的“渣男”遇见真爱,岁月里的伤痛之结,是否可以解开?

    云很稀、星很明,婵娟如小舟。但他在天花板下,看不见、想不到。       

    他碰了碰杯壁,依旧微微发烫。他不喝,只是选咖啡屋靠街的位置,坐在装饰凉伞的荫下,瞅着室内广场的人影。小孩手攥的气球,情侣互搂的胳膊,老人微驼的背,都浮起一串串分贝符号,他的耳朵漫不经心地接收着。他只是盯着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似乎越来越近。他眯起眼睛,点像如神游时一分为二。他渐渐看清楚了,分明是两个人形;他的喉结微抖。女的是禾巧,他的女友;男的看着有些眼熟—陌生男人在他眼中总是一张面孔。

    他不感到惊讶,只是又摸了摸杯子。着实凉了一些。他翻开杯盖,吮抿一口。他的目光依旧跟着两那两个人影,眼睛竟闪烁着儿时看电影般的兴奋。

    禾巧和那男人走进一家女装店。店员热情地走上前同二位打着招呼,朝新上市的大衣比划着。他看见禾巧走进更室,不一会儿换上衣服出来。她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之后回头问那个男人怎样。

    那个男人显然点点头。他想起两天前,他也在一家女装店朝她点点头。不同的是,他没走向收银台,而那个男人从皮夹里掏出信用卡。

    他付得起她挑的那件大衣。只是他不愿。他不想吃亏。       

    他吃过不少亏。吃亏使他变得自己认为的明智。       

    他现在个子一米八。上高中的时候,他个子一米六四。

    中午食堂排队,人高马大的总会在他的面前一横。嘿嘿一笑:

    “借个位置哈!”

    他不吭声,装作无事发生。就像他在寝室听着尖脸的室发林子瞎吹:       

    “学校两个校区好看的妹子,培训班好看的女生,从小到大,我都能追到手,混得熟,聊得来!”

    但当他看到林子在元旦晚会上坐在校花旁,手牵着手时,他才知道一百来万的车子与一千多万的房子的份量。那不是瞎吹的。

    上初中的时候,他还笑相亲节目里有些女嘉宾的物质;上高中以后,他才意识到有些人还果真如此。

    林子和另一个室友喜欢寻他开心。他说傻话,他们怪笑他是白痴;他幻想美好,他们嘲讽他做白日梦。同班男生排队踩楼梯的时候,挤着挤着,他就一个人落在尾巴后头。

    他曾经幻想着有那么一个傍晚,天边的红云朵儿在风里熏卷着,金黄的秋叶儿在空中飞着飘着。他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公园小径边的石墩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乎吸着自然的气息……

    “怪得你找不到女朋友,长的是猪脑……”班长撇了撇嘴。

    他还是没吭声。但他确乎感受到一丝愤怒,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眼前的这个男生,他曾经觉得他是个好人。班委竞选之前,他乐于助人,还帮忙把他不小心甩撒一地的课本一一拾起来。因此他坚定不移地投了他一票。

    此时此刻,班头手里抓着一张明晃晃的扣分单。班长要追的女生,刚好是他的同桌;班长在走廊里把奶袋递给他:

    “放在她地方,藏好!”       

    他瞅了杯盖一眼,上面贴了一张纸条,是班长用花体字写的大名。

    但终究让值周老师逮到了。

    “教室里不能带饮品零食,这规定你又不是不知道!”班主任指责同桌。

    唯一让他感到慰藉的,是翘着二郎腿坐在面包房沙发上的同学老屠,高高瘦慢地爱提黑框眼睛。但直到有一天,老屠指着他笑出了咳嗽:

    “谈朋友有什么用?你现在找以后保准分手!你花精力,破费给人家买了东西,最后毕业了,去了不同的大学,得到的是人家丢下一句:我们不合适。兄弟啊,这笔买卖亏得不划算!”

    从前的事,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他现在也感到,这的确不划算。

    他依旧盯着那家女装店。他看见禾巧和那个男人这时走了出来,男的手里拎着三个印着牌子的纸袋。

    他略感咖啡有些苦涩,于是从桌边拿了包白糖,往杯中撒了一些,任凭粉末沉底而不加以搅拌。他内心却暗自发笑,那男人的“投资”,究竟能换来几分真挚的情感陪伴?

    他从腰包里掏出手机,在同一联系人分类中找出禾巧的头像,翻阅起聊天记录:

    禾巧:今天晚上学院有个文艺汇演,就不一起吃饭了。

    记录显示,五分钟中后,他回了两个字,没有标点:

    好的

    他冷笑一声,将手机塞回腰包。他回想起一些声音和腔调:       

    “怪不得你找不到朋友……”这是高中班长胡赫执的嚷嚷。

    “穷小子,没人看得上你……“这是物系同学张静文拒绝他表白时的怒言。       

    “干啥啥没出息……”这是宿舍室友在他输了联机游戏的报怨。

    他不是不想改变。他试着改变过。

    每天跳一千下绳,三年后总算长了个子,但人家又开始嫌弃他“未及格”的颜值。

    改变发型,学着打扮与穿搭;但人家嫌他没有理想、不务正业。

    努力啃书,补齐短板,从不旷课,准备考研;但人家嫌他不合群,不会融入。

    好不容易打会流行游戏,学会网络段子、梗和词汇;但人家嫌他穷。

    “我可以努力嘛,现在穷也没办法,以后工作了可以赚嘛!”

    但人家没给他机会。

    人家头磕到墙总会吸取教训,不再以卵击石。但他不同,一次次碰壁磨不平他的棱角,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圆球。

    他看禾巧和那个男人朝这里走过来。他没有感到一丝紧张。他甚至摘掉了墨镜与头上的帽子。

    但他依旧塞着无线耳机。

    那两个身影离他还有五步之遥。禾巧终于瞥见了他。她不躲开他的目光,而是大大方方地朝他抛去热情的微笑。

    以示友好,他也很自然地眨眨眼睛。

    脚步声远了。他听着。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张望。

    他又从腰包里掏出二手手机,在同一分类联系人中找到雨语的头像,发出一条消息:

    我已经到了。

    过了几秒钟:

    雨语:请等一下,请等一下,我在一楼,我马上来!不好意思!

    老话讲:“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他受了十几来年的冷嘲热讽,也摸鱼写了十来万字的网络小说。

    当他敲下第十四万零一字的时候,他清清楚地记得那是个“爱”字。隔了一周,编辑发来私信,想签小说。

    他签电子合同的时候,宿舍里闹轰闹如往常。潘决四个在打牌,老夏在上铺投简历。窗外黑沉沉一片,根本没什么异象。

    当他点击“提交”之后,隔了一个月半,编辑再次联系他,打算对作品进行影视改编。

    再之后,剧开拍。钱也打了过来。

    他从没见过那多钞票。但看着一排数,他的脸僵僵的。

    媒体采访的时候,记者抛来一个犀利的问题:

    “请问小说中美好的爱情故事的灵感来于何处呢?”

    “我怎么知道。”       

    他看着雨语发来的消息,心里喃痛。

    此时此刻,雨语一手拎着礼品袋,一手时不时打开手机,盯着消息回复:

    雨语: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过了两钟,当雨语乘着电梯到二楼台沿的时候,看由他回复的消息:

    什么日子?

    雨语一皱眉头,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雨语:你的生日呀!

    他心头一颤。对于生日,这几年就是同父母视频对话寒暄几句,然后一个人到大学附近的古湖边去欣赏一圈夜景。哪里人少,他就往哪里去。古心阁的相亲表白舞台,他从不驻足;水洲亭里老者拉的二胡,他爱听,一听就是半把儿钟头。

    竟然还有人没忘记他的生日。

    他从桌这抽出一根搅拌棒,在杯子里匀调了几下;他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他忽然站想身,寻思着要不要给雨语买一杯奶茶。但他又坐下了。

    雨语走着急。今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在上文学课,教授正解读到《红楼梦》“黛玉葬花”那一段,手机趴在桌上震动,是他发来一条消息:

    晚上有空吗?

    她赶紧回复道:       

    有空有空!       

    自他的小说火了之后,人家看他的态度也就有了急转弯。原本门可罗雀的书桌,这儿挤满了请他在书上签字的校友。波澜平静的生活也起了些浪花,售书活动他得冲粉丝微笑;递过来的采访话筒,他得接着。

    他是校园的红人。雨语知道追他的女生一捞一大把。但她就是打底里喜欢他。

    和人家不同,她不是“半路出家”。当初她和他同在文学社的时候,她就对他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他平常不怎么爱和人沟道。但她觉得,内向的人往往心中有内涵,怀中藏故事,这便是魅力。正当她准备追他的时候,他向张静文表白了。

    她忽然感到自卑。她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如张静文。因此就算他表白失败之后,她也没有向他表白的勇气。

    但此时此刻,她下定决心,紧紧提着手里的礼品袋,飞快地向前走。

    她忽然发现自己撞到了什么人。

    她抬头,是禾巧和那个男人。

    “对不起对起!”雨语向他们诚挚道歉。

    “对才起”这三个字,雨语已经讲了十多年。

    初三被诊断出强迫症,晚了一年中考。休学回来后,她对什么事都保持小心翼翼。不小碰掉了同字的笔袋或是打翻了水瓶,她总是战战兢兢地拾起,赔不是说的就是“对不起”。

    和新同学相处得也还算和睦。但每当中午吃的时候,满满两桌十六人,坐满同班女生。她是那落单的第十七个。同班同学有自己的群聊,但每当雨语问起联系方式时,大家总是闭口不谈。

    快中考的时候,她们班有个同学连续三个星期没来学校。雨语好心,询问那个同学的同桌:

    “羽萱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你不必知道。”

    “为什么呢?”

    声顿了片刻。“不就和你一样,心理问题住院了呗。”

    雨语生平第一次有一种气噎喉、针扎心的难受。

    她和他曾经的共同之处,在于对人家的妄言忍气吞声,对断言只会苟同。

    但有一次,在家里,他火了。

    他想学美术去艺考,父母拒绝了他;他想拿油画参赛,父母批责了他;他想握起画笔,父亲怒斥了他:

    “画什么画什么!都高三了,再画给你撕掉!”

    他承诺不再在碰画笔。但数学课上,课桌底下,他又偷偷摸鱼。

    父亲将他一个星期的彩铅风景画撕了个碎纸满地。他匍伏在地上,只是捡着纸片。

    “君子言而有信!”父亲咬牙切齿。

    他忽然高昂起头:

    “你算什么君子!你要是君子,你就给婚姻道歉!”

    他八岁的时候,父母吵架。父亲也是这般咬牙切齿,之后一甩家门。

    他听见屋里母亲喊着“畜牲”,屋外是父亲发动汽车的响声。车尾灯光划过玻璃,是那么刺眼。

    母亲拉着他走到桌边,泪眼汪注地翻起陈旧账。

    他父亲刚毕业的时候,家里穷。结婚需要一套婚房,婆家负担不起,娘家便提议,出资买一套房,临时作为两人的婚房。

    婆家不同意。婆婆想让他父亲挣几年工资钱,钱自然可以积攒些,再过几年再买房结婚也不迟。

    娘家知道婆家是为面子。但两人既已相爱多年,年龄也已合适,干等几年不结婚也不是办法;况且他父亲只是个小职员,月薪领不了多少,万一这买房结婚的诺言打了水票,岂不是耽误了女儿。

    两方争执许久,娘家终于让步:婚房写父妻两人的名字,彩礼降为一半。婆家嘟囔着嘴,也算同意。订了婚。

    但离结婚还有五天,他父亲忽然冲到娘家,扔下一句:“这婚不结了!”

    他父亲听他妈妈的。从小至大,他妈妈说东,他不敢向西。“子要孝”是他妈妈教给他的座右铭。原来婆家对洞房花烛点在婚房颇为不满,执意要点到婆家祖堂去。

    而娘家自然不苟同。这不是什么封建年代,岂有这样的道理!

    这一来一去,自然避免不了争吵。这争争吵吵之中,婚竟然也就结了。

    结婚后,娘家人和婆家人在婚房里吃饭。婆婆酒饱饭足,忽然来了力气,用筷子指着娘家人说道:

    “说了不用那么早结婚,这大摆酒席、房子装修,到处都要花钞票,我们婆家到处都要破费!”

    娘家人冷冷一笑,刷刷站起来。彩礼给一半也就算了,房子白给也就平了,办婚事钱没平摊、娘家摊了大头也是图个喜庆。但这酒疯也没必要耍到新房子里吧!

    稀里哗啦,噼里啪啦,酒桌掀了个地朝天。这顿饭不只是吃得不欢而散,婆家人一路从婚房里骂出来,娘家人也不甘示弱:

    “白眼狼,有种你们买房子!”

    他父亲到底是听妈妈的。婆家生了一肚子气,他父亲作为一份子,自然也得表示出态度。

    他父亲两周没和她母亲一起住在婚房里。

    两个星期之后,随着他父亲转动钥匙,推开婚房的大门,“冷战”算是结束了。

    但婆家和娘家结下的仇似乎永无止境。

    他一岁的时候,外婆抱着他在天井里乘凉。他奶奶抄后门闯了进来:

    “就你本事大,小孩子我也会养,为什么不给我管?”

    “你没有爱心!”

    争吵自然不可避免。他的奶奶一边走出弄堂,一边破口大骂,骂得街坊邻居都探出脑袋看热闹;他的外婆回应了几句。

    他“哇哇哇”地大哭起来。外婆不再冲着奶奶喊骂,抱着他进了小平房。

    小学上语文课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提到“我的奶奶”这一话题。同学们都积极举手,唯独他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母亲告诉她,他“没有”奶奶,有也不会关心他;父亲和奶奶打电话,在家里会锁上书房间的门,大部分时间则是在楼下散步时偷偷沟通、汇报“情况”。

    母亲婆家的人,在他的印象中,无论是他生日或者生病,升学或是放假,从未有寄来过祝贺或是礼物。

    或许其实有,但中途被父亲拦截了。家里不会提到婆家人的名字,一提到,就是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

    “记住,妈妈婆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好货,你长大得有出息,不要让他们瞧不起!”

    此时此刻,他怒视着父亲的面庞:

    “你要是君子,就去直面当年的事情,把你和妈妈之间的矛盾彻底化解?”

    “你要是君子,有什么理由阻止我……”

    和他预想的一样,父亲怒气冲冲地冲进书房间,扔上门,隐隐约约骂道:

    “孽子!”

    他红了之后,自然有了女朋友。

    他曾经倾心用心尽心谈的三段感情,到头来,发现自己就像一个被玩弄的陀螺,像个白痴一样,被欺骗得团团转。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还真印证了高中同学老屠的那句话。自己花了大把的精力,对感情言听计从,给人家买了名牌包、名牌香水、名牌衣服,最后人家丢下一句: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他知道确实不合适。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破裂的时候,他却看见她暗地里和别人约会,三段感情皆是如此。所谓的别人,或是比高中同学林子还有钱十多倍的富二代,亦或是拿他的名气做个跳板;总之比他有太多太多的魅力,亦或是当他只是个“工具人”。

    因此,他变得不相信感情。

    不是出于报复的心理,只是出于私心的满足。他陶醉于玩弄别人的感情,他流连于和别人暧昧的感觉。

    他不用好的手机。他那个二手手机里,同一分类的联系人,都是女生。

    当他的内心,对于这种渣到骨子里的行为渐渐上瘾,就看似再也戒不掉、戒不尽。

    和他暧昧的人,他都将他们视为“女朋友”;和他暧昧的人,她们都将它视为情感的“备胎”。

    一群人互相麻痹着,一群人就互相快乐着。谁也不干涉谁的自由,谁也不阻挠谁“出轨”的权利。

    他觉得自己从未体验过什么是爱。他觉得不懂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破罐子破摔。

    但雨语是真的喜欢他。

    她的道歉得到了禾巧和那个男人的莞尔一笑。她匆匆走进咖啡屋。

    她没有看见他招手,他只是眼神朝着窗外出神。她笑了。她心想他是装出来的心不在焉。

    她走过去,将等了一个多钟头定做的蛋糕轻轻从盒子里取出来,摆在桌上。她拍了拍他的背:

    “生日快乐!”

    他转过头,回过神来:

    “你来了,喝点什么?”

    他做出欲站起身的样子。

    “不用麻烦,我自己去买就行,等下回来咱点蜡烛!”

    他靠在椅子背上,瞅了那蛋糕一眼。看到奶油装饰的精细做工,他意识到,这蛋糕并不便宜。

    他本想再望向窗外。但就在他刚才观察蛋糕的一刹那,他注意到另一个礼品袋。

    从来只是他给别人买东西。这到底会不会是送给自己的呢?

    他的心突然忐忑起来。他伸手去打开袋子。那是一本书。是他出版的小说。

    他忽然来了神,轻轻翻动起书页。

    扉页上写着:

    送给亲爱的吴斌,我爱你!

    吴斌是他的名字。他的心跳动很厉害,他的脸庞流过一阵酥麻的电流。他接着往下翻。

    每一页的角落里,写着密密麻麻的注释和阅读感想。有对于精彩片段的赏析,关于爱情的感悟,也有对文章词句描写修改的建议。

    她毕竟是文学系的。他会心一笑。

    当他翻到书本后记后面空白页的时候,工工整整地写着一段话:

    “我想追求的爱情,是当风儿轻轻抚摸绿柳的倩发,是当萤火虫在孔明灯间飞舞。而你和我躺在篮球场边的大草坪上,数着夜空里灵动的无数只眼睛。”

    他忽然想起高中时幻想的朦胧场景。

    但她毕竟还是撞到了她。

    雨语将鲜果汁轻轻放在桌上,正要冲他微笑,却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们认识啊?”

    雨语和他几乎在同一时刻抬起头。禾巧的手里,拎着一个名牌黑色皮包。她的身边,不见了那个陌生男人的影子。

    “是的是的。哦,我想起来了,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了您!真对不起,真对不起……”

    “我是他女朋友。”

    空气一下子被冰冻起来。他尴尬地笑了笑。他无力解释,也不想解释。

    “不对呀,您一……一定是认错人了!刚……刚才您还和那位男士牵着手呢。”雨语眼珠里的光点在颤抖。

    “那只是我的朋友。不过这位小姐,你要是真心和他相好,我也不会阻拦。但我善意地提醒你,他很抠门,衣服也不会给你买一件。”

    以示友好,禾巧朝他眨眨眼睛。

    “她真的是你女朋友吗?”雨语的嗓音有些呜咽。

    他低下头。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无力地点点头。

    雨语忽然之间泪如雨下。她掩着面孔,跑出去,跑出去,越跑越远。

    他忽然感到一阵愤怒。

    “那个男的是谁?”他冷冷地问禾巧。

    禾巧冷笑一声。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和刚才那个女的一样。你没必要明知故问。”

    “不,你胡说,雨语和你、和我都不一样!”

    他冲出去,追逐着那个渐渐远去的泪点。

    他在广场的一楼急切地四处寻找着。

    小孩放飞的气球、情侣的吵闹争执、老人倚靠在栏杆上的歇息,都化作转瞬即逝的空影。

    他忽然想到什么。他冲出室内广场的大门,跑进室外步行街。

    他一点点放慢了脚步。特色蛋糕店的门口,墙角里,一个女孩头埋在膝盖里哭泣。

    他轻轻走过去,在雨语身边安安静静地坐下。

    他从口袋取出纸巾,轻轻拍了拍雨语。她抬起头,他给她擦去眼角的泪痕。

    她轻轻靠着他的肩膀。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月亮本想天天成为一个完美的圆,发出最耀眼的光芒。但影子遮挡住她的面庞,使她变成弯弯的一只小船。但月亮没有放弃,依旧从黑色的阴影中,闪烁出最动人的柔光。

    他讲着讲着,想着想着,面颊渐渐湿润。两三滴泪水从脸庞滑落。他在一瞬间回想起许多。

    当他饭卡没钱的时候,同学二话不说帮他付款。

    第一天大学报到,寝室整理时,舍友帮他提放行李。

    高中周五放假回家,父亲总是在学校门口到路的尽头,在那个绿色的路牌下,张望着他从校门口出来的身影。

    ……

    他哭了。他很久没哭过了。

    他和她紧紧依偎在一起,透过商铺的楼宇,在深邃而湛蓝的天空里,数着一只又一只灵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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