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两处等

作者: 五月客 | 来源:发表于2021-11-18 13:07 被阅读0次

    01

    若无法实现轰轰烈烈,又丢了偷偷摸摸,青春岂不就是寡淡的石上三生?

    乔然然她们决定把偷偷摸摸抓上一抓。

    于是,在班主任三令五申地强调熄灯后夜谈是十恶不赦株连九族之罪时,她们一边带着满脸对夜谈的深恶痛绝,点头如捣蒜,一边策划今晚的夜谈内容,把夜谈会办成了夜夜主题鲜明,人人真心投入的品牌活动。

    今夜的主题是——你最喜欢班里哪个男生。六个人的少女心在黑暗给的安全感中,泛滥成灾,对班上的男生从长相到成绩进行了一番萝卜白菜般地筛选,最后把最招人待见的大匾给了肖况。

    第二天,乔然然跟肖况说,我们宿舍都喜欢你。肖况正在喝水,喷了一桌子,一边忙着拿纸擦,一边盯着乔然然问:“也包括你?”乔然然一瞪他:“废话!咱俩这关系,我能投别人?”肖况有点失望地把剩下的半口水艰难地咽了咽……

    肖况是在班上第一和第二宝座上来回倒腾的大仙儿,也是乔然然的同桌。有一次月考后排座位,一个女生坐到了肖况旁边,问能做你同桌吗?肖况焦急地瞥了一眼教室外的队伍,嘴巴张张合合,憋出一个“嗯”字,那女孩的脸瞬间有了一种被心爱之人求婚所特有的娇羞。肖况却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就像做了一件偷偷摸摸的事,而且知道马上就会被揭穿,他第一次感到能预见未来也不是件好事。

    他目视着他的“紧张”走进来,满脸的“不是我让她坐的”。他的“紧张”却不紧张,悠悠地走进来,貌似故作生气地撂下一句:“大仙儿,不够意思啊!也不帮忙占个座!”就兴冲冲地坐到了三排之后,和别人聊得云里雾里去了。

    肖况听乔然然和别人聒噪了一个月,期间他也想过去聊几句,却突然发现一直以来都是乔然然在和他聊,他竟翻箱倒柜地找不出一个话题。还好,乔然然总是召见他,有时问他地理题,有时借笔记,有时问他打不打水……但是他还是不习惯,他只想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和自己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后来,他发现他不是不习惯,他是不喜欢她跟别的男生说笑。

    他的心乱了。

    再后来排座位,他都为乔然然守住同桌的位置。大家渐渐发现了这个秘密,也没人往他旁边坐了,他俩自此成了公开的捆绑体。一次课间,肖况打水回来,正好听到几个男生跟乔然然起哄:“你是对肖大仙儿有意思吧?同桌都不舍得换!”

    肖况脚步顿在原地,有些慌张又颇为期待地听着。只听乔然然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啊,你要是有大仙儿的成绩,我也舍不得你。”肖况阴着脸走了进来,乔然然扭头喊他:“大仙儿,水热吗?”

    大仙儿破天荒地没搭理她,乔然然赶紧坐回去,歪头看着他,戳了他胳膊一下:“你怎么了?被水烫了?”肖况没好气地说:“头疼!”又瞥了瞥她那张无辜的脸,头真地开始疼。

    02

    时间闹哄哄地走到了高三下学期,粉笔也开始蠢蠢欲动地要去写倒计时。老师们对班里的低气压视而不见,把各种试卷资料乌泱乌泱地扔过来,教室里的兵荒马乱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听说别的班班会课去拔河了”,这句话像个地雷在教室正中心炸了,炸到了每个人心里,紧接着教室开始躁动起来,都不管不顾地开始意念拔河,教室上空飘起了各式各样的拔河造句:“我也想去拔河”、“咱们班也拔河呗”、“班主任肯定不让我们去拔河”、“想拔河得找人去和班主任申请下”……

    好几个同学都用眼神撺掇着乔然然“你快让肖况去和班主任申请”,乔然然也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操场,就算碰到个蚂蚁,她也愿意和其拔上一拔。她偷偷地看了肖况一眼,大仙儿正就着空气中的躁动,在四平八稳地做着题。又想起自己前几天立誓要把地理吃透,还拜了大仙儿为师,这会儿就想着玩,貌似也不太好。她马上用眼神告诉他们:“拔什么河!不去不去!好好学习!”

    肖况其实无所谓自习或拔河,但是他看到乔然然时不时一脸憧憬地看向操场,就扭头问她:“你也想去拔河?”乔然然立马摇头:“不想。拉锯一样,没意思!”说完又一脸严肃地补了一句:“和大仙儿一起学习才是正道!”肖况一阵苦笑,戳了她胳膊一下:“我信你个鬼!”

    下午传来了好消息——班会课去操场拔河!教室里沸腾了!乔然然猛地看向肖况,一把抓住他不停地摇晃:“我就知道是你!大仙儿大仙儿大仙儿……”肖况本来想装作不在意,可被乔然然又摇又叫的,他的心都化了,也看着她一起傻乐。

    到操场后,他们不厌其烦地开展各式各样的拔河大赛。在以宿舍为单位比拼时,乔然然宿舍赢了,在几个女孩像中了大奖似地拥抱欢呼时,乔然然脱口大喊:“大仙儿大仙儿,我们赢了!”明明姐妹们就在身边,她却只想和肖况分享。她跑到肖况面前,拉住他的胳膊,又蹦又跳:“我们赢了!我们赢了!”肖况笑着任她拽来拽去,看着她一脸明媚,觉得任何美好都比不过此刻被她第一个需要。

    03

    开了百日动员大会后,黑板上也开始了倒计时。

    乔然然难得起了一腔离愁别绪,她歪头趴在一堆试卷上问肖况:“你说,高考后,同学们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肖况笔尖一顿:“不会,还有同学会。”

    同学会只是个念想般的存在,同学来与否都不得而知。你想借着同学会光明正大看的人,不一定来;你想不着痕迹打听的一个人的消息,不一定打听得到。

    乔然然双眼放空地问:“大仙儿,你想考哪个学校?”还未等肖况回答,她又慢慢道:“那个学校我肯定考不到。”

    肖况两年来接收到的乔然然都是喧嚣的张扬的,很少见她的戚戚哀哀。她现在像只小猫在自言自语,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不合适的话却有很多,在嘴边绕来绕去,终究没有勇气绕出来。他想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和你考同一个学校;他想说那一个月没做同桌,他很煎熬;他想说每次你找我,不管什么事,我的心都很暖;他想说我不是习惯了有你,是不能没有你……而此时此刻,他好想问她:“能拥抱吗?不是庆祝考试进步后的那种拥抱,不是感谢我帮助你时的那种拥抱,能吗?”

    他还是忍不住得开口:“其实……可以考同一个学校。”乔然然一下坐直了,认真地看着他:“那不行!你一定要上最好最好的学校!你可是大仙儿啊!”

    肖况又嘀咕道:“那在同个城市也好,周末和假期的时候,也可以一起聚一起玩……”

    肖况又说了什么,乔然然不记得了,她只捕捉到周末和假期这五个字,原本是她上学至今最盼望的字,如今听来却一阵心凉。她原本希望高中能像寸那么短,连一步都不用跨满就能结束,现在却希望它细水长流,绵绵不断。她不满足于周末和假期,她要的是平时,是一直,是分分秒秒。

    她在眨眼间醍醐灌顶地明白过来:她留恋的不是做不完题的青春,想争取的不是继续努力的机会。她舍不得的是肖况。

    在她还没寻到机会和肖况谈自己的心意时,高考就声势浩大却没有一丝惊喜的来了。

    他们变成了牵线木偶,被牵到别的学校考试,而后被牵回家。就连报哪个学校学哪个专业,也经由父母商谈得以确定,他们就是负责考试的工具人,考完了,完成任务了,就可以下线了。

    下线后的乔然然找到同学录上肖况留的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肖况的叔叔,他说他家离学校近,所以肖况高中在他家住,现在已经回自己家了。还问是不是有事,要不要肖况家的电话。乔然然突然有些不自在,忙说没事没事,就手忙脚乱挂了,之后怔了一分钟,得出一个结论:肖况可能真地就这样丢了。

    被丢了的肖况高考后由于父母工作调动,搬了次家,结果把同学录搬没了。他叔叔告诉他有个女孩给他打电话,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他笃定是乔然然,于是疯了般地上翻下翻,打来打去,却始终没听到他想的声音……

    城市很小,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不期而遇。城市又很大,两个人各立一隅,中间有穿不完的人山人海。

    04

    全新的大学副本开启了,乔然然晃荡了两个多月,终于被需要上线了。

    她忙着去学生会开会,忙着去编辑部交稿,忙着和老师外出调研,忙着去参加社团活动。所以在别人忙着谈恋爱的时候,她认为自己没时间。

    高中时喜欢一个人总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而大学的校门就像是一个分界点,迈进去之后,恋爱变得合理化常态化。前一个月还小心翼翼的人,这一刻就敢在楼下大声表白,就可以挽着另一个人的胳膊出现在每个角落。

    乔然然不能接受这种大喊大叫直来直去的爱情,觉得不美。

    所以,当班里的一个男生在楼下喊喜欢她时,她只觉得有点吵,同时想到肖况就从没有这么吵过。于是她下楼告诉他:“太吵了,我不喜欢。”后来那男生变得很安静,在满心期待地向她展示自己的变化时,乔然然又想到肖况从来就没这么静过,他又是如何抓住那个恰恰好的度呢?她闭了闭眼,发现眼睛也有点欺新恋旧。

    男生看着她久久不语,以为自己有希望了,眼光有些炙热。乔然然回过神来,发现他会错了意,又和他解释了一番不是静不静的问题,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后来又有一个同在编辑部的学长走进了乔然然的生活,他没有上演大喊大叫表白的戏码,反而像一滴水不慌不乱的一滴一嗒地绕在她周围。

    她专业上有困惑,学长能给她指点迷津;她写出来的新闻稿,学长能帮她指点一二。她向来话多,学长偏爱听她胡扯;她犯丧时,学长又能滔滔不绝地逗她开心。

    可是当学长终有一天说喜欢她,问她是否能给他一个机会时,她却犹豫了,学长很好,好到她找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学长点破了她,问:“然然,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乔然然眼前出现了那个讲题时说她笨,偶尔还嫌她聒噪的少年,他站在那次拔河的地方,被她拉扯地摇里摇晃,正无可奈何地陪着她笑。

    乔然然看向学长,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能有些人就是这样吧,说不上有多好,也不知道好在哪,占了个情窦初开,就成了你万万千千日子里的思念。

    四年的大学生活渐渐的要落下帷幕,高中的同学聚会也有了偃旗息鼓之势。它每年都被筹划一次,却基本都是夭折。

    乔然然只第一年的时候去过一次,发现除了几个死党,其他的同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普通的点头之交。她如小说中说的一样,不着痕迹地打听肖况的消息,却得到了不同于小说的结果。所有人都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是在问我们吗?你俩做了两年的绑定同桌,你和肖况说笑打闹起来没完没了,肖况除了给你讲题,任你消遣,对其他人都爱搭不理。现在,你居然来问我们?乔然然,你是不是有病?

    这一次后,她没再去过,也没打听都谁去了,总之肖况没去,也没人有他的联系方式。有一年暑假,她想去他的大学看看,电视剧里不是说正好能遇到吗?后来没去,因为她反应过来名牌大学也放暑假。

    05

    肖况开启了一个让他晕头转向的大学副本。大一时,理论课齐刷刷地向他砸来,同时还要恶补测量画图等理科性的专业知识。

    他总是想到乔然然“大仙儿大仙儿”的叫他,越想越有压力,他绝不想她失望,他想再见时,依然是她的大仙儿。于是,又增加了在图书馆和自习室间穿梭的频次。

    他寒假回了高中一趟,想问问班主任是否有乔然然的联系方式,谁知正赶上高中评省示范,早早放假了,他也没见到班主任。

    大二那年他获得了交换生的名额,开启了异国副本。终于一年后回国,他又被指派跟老师的课题,白天扛着仪器在外面东奔西跑,晚上根据数据画图分析总结写报告。

    有时候累极了,心口闷得慌,他很想倾诉一番,可当一起的同学都准备好洗耳恭听时,他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可当乔然然在他脑海中又跑了几圈后,他发现他只是想和特定的人倾诉,他太想乔然然了。

    大三的暑假,他终于在课题基本完结后,抽出时间跑去了乔然然的大学,直到他迈进了学校大门,他那兴奋的神经才不情不愿地转了一转,提醒他:“暑假暑假!大傻子!”

    在回来的路上,他开始变得很颓,是他丢了通讯录,是他没接到电话,是他一年又一年的忙碌,到现在却丢了她。他突然觉得,如果想见的人见不到,那么人间离欢也是另一种生死相隔。

    大四在一阵手忙脚乱中接近了尾声。老师建议他留校继续深造,父母劝他留在实习单位工作,他都婉言拒绝了,只说想回家。其实他已经通过了一家研究所的考试,且申请到分部工作,而分部就在他的老家。

    他的心空空荡荡的流浪了四年,没着没落,好几次想让它安安稳稳地落下来,都不得而终。他要回来,他要想尽办法找到能让他的心归位的那个人。

    他不是等不得,他只是心疼地怕她也在等他,却又心焦地怕她早忘了他。

    大学终于开始成为回忆,肖况如愿被分派到分部工作。他回家了。

    市里很重视他们所目前的一项有关城市土地规划利用的研究,听说电视台都要来做专访。

    那天肖况从外面调研回来,发现整个所里气氛很是轻松。听同事说电视台来过了,说今天回去就出个策划案,明天过来再商讨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开展专题报道了。

    看来得赶紧把勘测数据什么的整出来了,肖况伸了伸腰。又听他们在那说这记者怎么怎么漂亮,怎么怎么健谈,怎么怎么讨人喜欢……也难怪,他们所一群和尚,见个女的都难,这下来个美女,得激动死。

    和肖况一起进所的一个同事好像想起来了什么,问肖况:“肖况,你高中是市一中吧?”肖况说:“是啊。怎么了?”同事说:“今天的美女记者也是市一中的。啧啧啧,市一中真是出帅哥出美女,关键还都是学霸,你说气人不气人!”

    另一个同事说:“也就咱肖况是学霸帅哥双结合,人美女记者不都说了吗,高中的时候最头疼地理了,特羡慕地理好的,还说她们班有个地理奇好的大仙儿,我就不信……”

    肖况大脑“轰”的一热,打断道:“她叫什么?”同事一脸诧异:“谁叫什么?”

    肖况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走。同事反应过来:“哦……你是说记者吗?姓乔,乔记者,叫什么来着……乔……然然……对,乔然然!”

    除了乔然然还能有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什么都说,一如既往地叫他……大仙儿。

    肖况脚步越来越快,胸口越来越热,流浪的心仿佛找到了触手可及的归宿,跳得越来越快,恨不得冲出血肉穿过肋骨。

    同事们看着他情绪激动诶走出去,又急冲冲地跑回来,撂了句“有点急事先走了,数据明天整理”,又飞奔而去。

    他们面面相觑。

    肖况又蹦又跳地到大路口,突然又觉得蹦蹦跳跳的是不是有失稳重,遂又放慢脚步,拉了拉衣服,深呼吸了一口,把脸上止不住的笑容抚平了一下,打了个车,直奔市电视台。

    当他到了目的地想进去时,大脑袭来两团乱麻——一个说乔然然是不是单身,万一有男朋友了,直接过去是不是对她影响不好?一个说老同学叙旧,能有什么影响?他踱来踱去,最后决定就在外面等,还特意往边上走远了一点。

    他从五点一直等到七点,本就有些阴霾的天,越发的暗了。肖况时而来回走动,时而蹲着一动不动,时而又不知道触发了哪段记忆,一脸傻笑,时而又焦躁地双手搓来搓去。大门口保安亭的大哥时不时的看他一眼,最终摇摇头:“哎,帅是帅,可惜是个神经病……”

    一直到七点半,大楼里终于出来了一行七八个人,肖况远远的一眼就认出了乔然然。她留了长发,扎了一个长长的马尾,比高中胖了点,不过还是瘦,在一群人中显得很高。她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边说边比划,满脸笑意,眼睛弯起来的弧度还是和高中一样,叫肖况看得心醉。

    走到大门口,他们开始挥手告别,到最后只剩乔然然一个人。

    乔然然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这会儿脖子有点酸,就左右扭了一下,扭到右边时,她僵住了几秒,又不可思议地慢慢扭到左边。

    肖况看只剩乔然然一个人了,很紧张她走掉,就向前走了几步,正想喊她,不想她正好看了过来。肖况定在了原地,呼吸有些急促,眼睛不自主地睁到了最大,要张开的嘴巴合了起来,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弯的小船。

    眼睛一扫而过,乔然然本不敢确定,现在转过头来,看到肖况冲着自己笑,她的心动了也定了,是她的少年!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终于来找她了!他比高中更高更帅了,皮肤比高中黑了点,反而有了一层成熟的魅力。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却从没想到会是在现在。她呢喃了一声“大仙儿”,就向他走去,肖况也向她大步走来。短短的几步路,两个人都走得气喘吁吁,仿佛踩过了四年的等待,跨过了无数次的思念。

    在相隔一步处站定,本来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都自动揉碎不见了,表白也不需要了,从彼此浓烈的眼中,他们已然读懂了一切。俩人同时开口——

    “我一直在等你。”

    “终于找到你。”

    笑意更浓更盛,你还是我的少年,你还是我的女孩,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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