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ay】

或许有一天，我会死在城市里的某个角落，想象着行人从我身边一个个的走过。这是一座走不出去的围城，也是一座热闹的空城。

习惯了关上灯，独自出门，在街道上找个角落随便走走。一个人的生活，一个转角就可以安然自得的无影无踪。

这是一座到处都似曾相识的城市，哪怕是再好的兴致走上几条街也会显得麻木而无趣，千篇一律的商店和行人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大背景下，是一幅幅匆匆赶制出来的流水画。就像是街边的景观树，让人无法饶有兴致的从一棵树端详到另外一棵，最后只能匆匆而往，转身到下一个相似的路上。

逛久了却又不想停下，觉得停下来了就会缺失一些本可以走过的路和一些不同的风景。其实在这么多条街道上匆匆而过，也不觉得有什么风景。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深巷中那些打着洗浴字样透露出暧昧的柔光和街头那些超市明亮的白光。却又不觉得有什么卑贱之分，都是在勾动着人类的欲望：食欲，贪欲，性欲

......突然有种荒唐的感觉，在这夜色笼罩街灯昏黄的路口，人类就像一只只外出觅食的老鼠，在某街某巷某个门牌下，悄悄的满足着自己的欲望。其实又是不尽然的，这毕竟是人类的世界，又无需偷偷摸摸的苟且，或许说是像老鼠在鼠洞里不断的满足自己的欲望会显得更加恰当吧。

路是不会断的，从行人如织车如潮水走到月落乌啼只影摇曳，从豪华的摩天会所走到冷清的街头摊贩，发现能陪伴自己的只有那听得舒服的脚步声，到最后，也只能听到脚步声了。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时候是最会胡思乱想的时候。平时一天都不会思考的大脑在这时会牵扯出或多或少的思绪，但当很欣然的想去扯点什么出来，又道是不知所云，断了思念。最后，也只能是空空的大脑行走在冷冷的街上。

走多了，发现路长了。或许，人走到了路尽头，人就变成路了。无数的人往前走着，一如既往，慷慨就义的填补着路的尽头。又或许，人是人，路是路，只不过是无数的人走过同一条不变的路罢了。但我更相信前者，否则我怎么会凭空觉得路变长了呢，总归会是有依据的。我想，应该是太多的人倒在了路的上方，填补出了一条子虚乌有的天路，使走在上面的我们总不自觉的拉长了路的长度。

这是一座奇怪的城市，往往一条繁华的不会朽落的街道只要悄悄转过一个街角，寂寥就会无限的靠近，渐渐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两旁破败的房屋透露几盏清幽的光，在呜咽的寒风中不断摇曳，走在路的中间，前方仿佛是无尽的。我感觉我像是虔诚的朝圣者，在向天堂行走着，最后会在主面前祷告忏悔痛哭流涕，出卖我的灵魂来换取我的信仰。不断在视野尽头拢起的雾给我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便会如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最后我会在可呼吸的或不可呼吸的气体、光线中消失。这种感觉，比起一只在干涸的河床里行走的蚂蚁，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撕碎更使我毛骨悚然。

还好，一条路的景象总归会被另一条路给取代的。站在下一条路的路口，我回首一思一驻这一天涯，然后转身遁入下个天涯。旁边的街灯好像一座石碑，上面写着“左边天堂，右边地狱”的字样。这种类似死里逃生的感觉，我在庆幸的同时又很自然的想到了古人。（或许这很没逻辑，但这篇文章也同样没有逻辑，更或许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个个紊乱的非逻辑体的一生。所以，如果你和未来的我看到这儿了，也就将就的看下去吧。）我想到了古人，并不是因为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这种感慨。而是在想在我这或浅或深的脚步里，或许我上一秒踩在的是一位帝王将相的坟墓上，而下一秒就可能踩在了布衣僧乞的尸骨上。呵，人世的平等，或许只能体现在千百年后的黄土下吧。曾经的秦宫汉阙，亭台楼阁，如今当真都做了土，甚而都换不来清风的吹拂。想至此，我不由的望望天，仿佛天会塌下来盖住我们，然后我们在下面静静的凝听着上面千百年后的声音，想象着那些未知的生物在如何的生活。这种臆想，仿佛让我回到了站在雾中的那条路上，不由的毛骨悚然。只不过天上只有算是看得见的月亮和极星而已，而我只不过在痴傻的忧天罢了。这方忧天，估计都不会引来路人的诧异。不过说来也好笑，都说能在一世中见面是几世修来的缘分，可在这偌大的城市里，不断的行人与我擦影而过，相互间连看都懒得一看就结束了好不容易修来的因果。仿佛在城市里游走，就像是不断的在收割曾经的缘分一样，让人寂寥的有些害怕。

其实，我还是喜欢这样在城市里游走的。只有这样独自的行走，不与人说话，才会觉得自己是作为和这世界同一层次的渺小个体，在平等的拜访着这个世界，享受着自我安适的片刻清静。看着行色匆匆各怀故事的行人走过，在流光溢彩鳞次栉比的商店前驻足，这都是很惬意的事情。倘若真有一天我老无所依，倘若真有一天我会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倘若就算行人走过我而毫不在意，这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最后说说题目吧。Clay，很有意思的一个单词。既有血肉又有泥土的意思。或许当真，人走到了路尽头，人就变成路了。

就让我慢慢走吧，走成一块青石铺倒在路上，静静的想象着那些走在我上面的故事。

2013.1.22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