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笑来

1

“我不是笑来”。

和任何一个闪爆全网的事件发生一样，热点爆掉的当口是悄无声息的。你或许一时无法完全想象后面 “燎原之势”的狂野，但是你的耳边，很可能会飘起名曲《命运》当中的“当、当、当、当”过后那一段轻柔的和声——于是你潜意识已经作好了接下来将会有“暴风骤雨”般的鼓膜冲击，全部神经将被肆虐的那种咬紧牙关的准备。

“我不是笑来”——当言论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时候，我想李笑来还是有点懵的，可以想见，他第一反应，一定想说“不不不，不是那样的，我…”

年初的录音，年中被爆，的确让人不及想清其间种种。

——就好像到人不如狗的中年，忽儿听闻少年糊涂事，认也不是，否也不是，那个就要忘却的时空的往事，就真真切切拉回到现实中，明明摆摆的推到你面前，要你来为其负责，为那个似乎已经忘记的事件和自己负责。

是天意？是人为？如果是人为，那么背后其谁？为何？无人讲的清，一众哗然，都安静的在等另一只靴子落地。

一片哗然之后一片沉静，在本已经跌跌不休的上半年的币圈，大家都大气不敢出，生怕又弄出个什么幺蛾子，使得币市跌得更是惨不忍睹。只是由于职业敏感性币圈自媒体人，纷纷不甘人后、急匆匆的抢占热点又不敢多言，在第一时间将录音四处传递，录音的文字稿也被连夜整理出来，却都不曾多加置喙。

就在这万马齐喑的档口，《虎嗅》石破天惊一篇文《天不生你李笑来 币圈万古如长夜》划破黑压压的沉寂，直冲牛虚、星斗，散开一捧又一捧的烟花。

人们仰着头看着洒落一地的烟花屑，依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文人提笔如刀，竟拿李笑来和仲尼作类比——这年头，谁还不是一个文化人——都懂。这么浓烈的呛鼻的讥讽，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况且，况且，李笑来自认理亏也只能噎着，根本无力回击什么。

其实应该也没好意思回击什么，那字字句句，何尝又不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

本是一个靠信任撑起的行业，这种对信任的毁灭性的打击，可算是釜底抽薪，人们纷纷经不住想，这是不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平币王”？这个圈子，接下来是不是又要开始大洗牌？这些新贵们的好日子，这就到头了？

许多币种应声而跌，以实际行动坚挺的表明了对此事件的反应。一些传统VC、PE们准备踏入币圈的那一只脚犹疑地悬在了半空;另一批原本就不信任的金融大佬们，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批充满了江湖草莽、暴富神话频出的破涛翻涌的池塘，嘴角边微微泛起早已噙着的一朵笑。

2

我不是笑来
——那个满嘴粗言的人不是我，那不是我笑来，那只是——私底下的我笑来，不是那个穿上了“皇帝新衣”的讲台上的光环加身的笑来。

人们困惑了，究竟讲台上、音频中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细长眉眼瘦长脸颊的常常略带腼腆的中年男人是李笑来；还是那个录音中满嘴粗话、俾睨天下对韭当割的那个低沉的男声是李笑来，或者说，通向财富自由之路的真理就是导师真理，还是镰刀真理。

人们开始静下心来回味“如同啤酒也有泡沫，所有的新技术必然伴随着泡沫的出现，况且，只有喝光泡沫之后，才能喝到啤酒，而且，泡沫的味道还要更好一些”的真意，在币圈的散户们一边捂着钱包一边心里滴着血，开始自嘲——据说币圈打招呼都变成了 “你好，我是韭菜”和“你好，我是傻逼”。

人们开始纷纷打量手中的币，有多少程度的空气成分，有多少被“币值管理”过，还有“投机“和”投资”隔得究竟有多远。

也有先知先觉的那一批人，如同在新东方揣摩笑来老师课程的那一批学生一般琢磨这段录音里的道理和成分。

世界上有无数的道理，很多人听了之后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人们会发现，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劣币驱逐良币，永远0是0，1是1。从O到1，永远是一番戮战之后，寥寥的剩者。

有人说：

我实战一番后，发现，我没资本，我要成功。于是我就去借力，可他人恰恰因为你是屌丝，你不成功，你没资本，所以不想给你借力，而且等价交换都不干。

从1到100那都是靠模式的惯性，就如同呼吸一般容易。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这个从0到1。

所以，就有了那个“先要完成一个亿的小目标”的王首富以及“我不嫁豪门我就是豪门”的范美人。

在这场博弈里，从逻辑上说，从0到1感觉就好像是个克莱因瓶的无解死循环。

当你展示这种“上进”，你立刻就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都恨你，老钱恨你瓜分了他们的蛋糕且吃相难看，潜在的新贵恨你阻挡了他前进的道路——于是他们形成”劣币驱逐良币” 的新的共识——“芳兰当户、不得不除” 这不，就连范美人，不也曾说过“万箭穿心，习惯就好”。

于是人们在股市被凌虐疲了，麻木而又不死心的，把眼光投向别处，这边厢，币圈一个个神话的火花，晃花了人们的眼睛，于是虔诚的、小心翼翼的把摆在股市的贡品，挪到了笑来的案前，开始恭敬的订阅《通往财富自由之路》，以期得以改变那半死不活的现状。

笑来可能是当老师久了，所以产生了一种致命的幻觉，传道受业解惑，热心的认为全天下就是一巨大的课堂，大数据是黑板，音频和会场是课桌，评论和欢呼是待批改的作业，所以这些年浴血厮杀出来的感悟，首富们都要当做“家学”的方法论就轻易的随便的讲出来，而且并无保留。

币圈“首富”到底比不得真正的“小目标“首富，人家的公子可以真正做到”一币一嫩模“、”一日一嫩模“，就想问问笑来同志，你，真的行吗？你是被“首富”、“老师”的叫着，就真有些，忘记来路了吧。

你可知——饶是鲜花着锦之盛，却也饱藏着烈火燃眉之险; 明明万众瞩目，顷刻间孤寂蚀骨。

作为名人，更要爱惜羽毛——我不是“笑来”，我也不是“去病”，我更不是神，我治不了穷病，请不要再尊笑来为神。

3

笑来的网红特质的形成最初并不是因为比特币，在新东方时候，就是一名难得的网红教师。

新东方的课我上过，基本是男神养成游戏，课堂全程爆笑不断，习题与段子齐飞，解密与耍帅一色，更不用说知名的“学生打分环节拿到全校最高分”网红老师的课程，应该更是综艺感般的精彩纷呈。

那个登上讲台就“像孙大圣摘掉了紧箍咒，李太白端起了将进酒，长河纵观，气吞万里如虎”的罗永浩，是他的发小兼前同事，收割名气这回事，在任何名人圈都算得上的举足轻重。 人生路常常紧随老罗的李笑来，对成名当然不陌生，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初生的行业对于信任和流量的倚重。

他信手拈来，顺利的沿用熟悉的网红打造模式，于是这位年过不惑的东北男人，爆火到了圈外，他在得到上开的专栏《通往财富自由之路》付费用户17.7万，年付费超过3400万，中国比特币首富这顶皇冠，当之不让的戴在了他的头上，受到无数网民追捧。

在京都的车库咖啡，台下一片亮晶晶的，充满渴望的眼睛，多像多年前，在新东方的讲台下渴望出国的学子，在他幽默风趣、妙语如珠的调侃之下，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和熟悉的刷刷刷记笔记的声音，哦，现在换成了电脑打字的声音，人们恨不得将每个字都记下——连标点符号都舍不得放过，似乎那抑扬顿挫当中，都嘎嘣脆着钱的味道; 那眼神流转之间，都藏着飘忽闪过的，钱的裙角。

春风得意马蹄急 一夜看尽长安花。

知名的传统投资人薛蛮子也慕名而来，在那个ICO异常火爆的夏天与李笑来把酒言欢。“区块链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这好比翻桌子胡了麻将一样的大事情，区块链让一切都归零，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了，人人都有可能会做出一个BAT，我也想投出下一个BAT。”

结交薛蛮子这样的政商权贵，大嚼关于“啤酒”泡沫，似乎，似乎真的就有了跨越阶层的幻觉。

也好似回到了白衣飘飘少年游的时光，一切都有可能，泡沫算什么？泡沫喝完了才能喝到美酒。

这个曾经的少年，认为摸到命运女神的裙摆，前半生的成功经历，让他无论是收费讲学，还是站台做背书, 都是在践行一个被时间验证了的真理：这是个比任何时代，都更容易流量变现的年代，名气——无论美名恶名、都比默默无闻更容易获得世俗的成功。

是啊，比起“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北宋，比起“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茅屋被秋风所破“的盛唐，又何如？ 他们同样拥簇者众、粉丝如云，名满天下甚至名垂千古，却是一样的仕途坎坷、生活潦倒、壮志难酬。

所以——看起来，这真是个盛名离暴利最近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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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笑来笑着走来，领着一众草民走上财富自由之路。是啊，是啊，江湖何其远，庙堂何其高！我自快马扬鞭，红尘逍遥。

4

梦醒的挺突然的。

这世间万般道理，无非就是“生产力”的道理和“生产关系”的道理。

我们的应试教育，几千年学习的都满是对“生产关系”的不屑一顾，所以我们会嫌书生酸，但我们的社会环境，却是“维生产关系为尊”，就连目前的“新四大发明”，哪个不是对生产关系的重构和解构？

一语道破这个世界“公平”与“平等”真相的笑来内心，或许依旧是那个求索的少年，自认为和这个世界达成了深度的和解，并整理出一套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于是喜滋滋的装入自己的口袋里，欣喜之情就快要溢出来，逢人就实在忍不住拿出来show一show。

他其实可能不知道，世界看着他，躲在背后、别过脸发笑。

直到录音门爆出来，他才恍惚听到世界暗藏着的强忍很久的笑声，而薛蛮子们，早已须臾离开。整个世界恢复了空荡和沉寂。

短暂的惊惶过后，币圈的大佬们纷纷跳动起来，大家开启兴奋的互撕模式 竭力让其看起来是一场又一场的私怨，从而规避掉人们对“投资”与“投机”的思考，以及对流量变现模式的深刻咂摸。

更重要的，他们都联合起来，竭力的表现出独特的个性而非共性，像一群不时跃出水面蹦跶的小鲤鱼，而不要像是一头鲸。

更重要的是，这个无背景、无名校、无经验的三无东北青年，通过将近20年在北京的打拼，抓住时代的机遇，展示华丽的自我，不折不扣地实现了自己的“中国梦”的神话，是不是符合时代的胃口，人们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把时间当朋友”“学习学习再学习”——掩藏在冷静克制的人生导师的人设下的激昂亢奋，到最终，只欲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曾记否，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很显然，“要藏得了心思，稳得住媒体，拉得来流量，撬得动政府，镇得住创业者，躲得开明枪暗箭”的币圈大老，不是李笑来。

...截至发稿前，李笑来刚宣布辞去了雄岸基金的合伙人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