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
表妹去年三十六岁
表妹永远三十六岁
十月十八日
在医院洁白的宁静里
表妹盯着墙上的日历
美丽的眼睛
深陷成两口苦井
泪 啪嗒 啪嗒
砸疼了八年的相思
砸疼了八年的乳腺癌
那页日历终于没有掀过去
他的丈夫那天终于没有回来
我漂亮的表妹
睁着美丽的眼睛去了
秋风萧瑟
荒野里又多了一个孤独的坟茔
我不敢相信我的心灵
和我一起长大的表妹
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表妹 你还记得吗
我们同睡过的土炕
还留有姥姥的体温
我们一起背过的花书包
还走在童年的路上
那个拴在树上的秋千
还摇着你花蝴蝶的欢笑
村西头的小河在傍晚的余晖里
藏着我们光滑的鱼身
水草梳理着你灵巧的尾巴
我不会凫水
站在半截清凉里
摇晃着羡慕和紧张
表妹 你还教我凫水吗
马夹河的大堤上
有我们手垒的土灶
我们学着田鼠的样子
掰来玉米 挖来地瓜
折来豆荚 逮来蚂蚱
从漏洞百出的口袋里
拿出偷来的好奇
点着我们贪嘴的火苗
土灶里冒出了香气
我们抽抽鼻子
吃出满嘴的胡须
表妹你还记得吗
表妹 后来我上了高中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
再后来你成了舅舅的儿子
再后来你招了女婿
一个很疼爱你的丈夫
再后来你有了帅气的儿子
幸福就攥在你的手里
你们在北京扎了根
长出一棵刚刚葱绿的家
可是
一场突入奇来的口角
插进了别人的身体
也把你丈夫插进了监狱
为什么 他走了
癌症却侵入你的身体
你拖着癌症的种子
照顾孩子和年老的舅母
你从北京回来
打工在这家 打工在那家
老家的房子坍塌成回忆
你成了有家不能归的人
但你依然挂着微笑
等待丈夫的归来
等待丈夫带回一个温暖的家
为什么 他回来了
你却走了
表妹 我漂亮的表妹
你甜美的笑容并没说你命苦啊
我可怜的表妹
姥姥见了你会流泪吗
舅舅见了是不是会问起他的孙子
2009-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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