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个人,我想写。
无论是香港的《凤凰四重奏》,还是新加坡的《小娘惹》,抑或姜文的《茉莉花开》,只要是关于几代女性成长经历的影视作品,我都爱看。
一直记得《小娘惹》中有一句话:“一个人不了解自己的过去,就像树叶不知道自己是树的一部分。 ”那个过去,是你的母亲,你的外婆,你不曾见过的祖辈。也是孔子在《论语》中所说的,追远。
在电影《廊桥遗梦》中,去世后的弗朗西斯卡留给她的一双儿女一封信和几本日记,告诉她的孩子们,她的一生,她的困惑和抉择。我羡慕那两个已到中年的孩子。
生命的线索常常有迹可循。
二、
外婆姓袁,全名袁秀云,终年56岁。
如果说我对母亲的容貌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话,外婆的容貌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外婆早母亲去世两三年,那时我不过七岁多的样子。五岁以前,母亲将我放在外婆家寄养,五岁之后,我到县城读书。 我和外婆真正相聚的时间,并不多。
一天夜晚,我们正在吃饭,母亲接到一个电话,继而大哭不止。她和父亲将我和弟弟托付给邻居周奶奶家照顾,就匆匆的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外婆去世了,上吊自杀。
听说,外婆是和外公吵架,才想不开。
大舅说,那天他去里屋叫外婆,拉了好几次灯都不亮,当灯亮的那一刻,他看见外婆挂在横梁上,刚刚断气。他自责,如果他早点去叫她,或者灯不是老拉不亮,也许她不会死。
关于外婆的死,我只知道这么多。
那时外婆住在土瓦房里,进了堂屋往左手边走是一间偏房,靠门左边的那面墙上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右边放着一口老式木头衣柜,正对窗的那面墙边摆放着一张四面挂蚊帐,床身铺满稻草的老式木质结构的床,衣柜对面的那面墙角堆放着农具。房子的顶吊得很高,地面坑坑洼洼不平,正中间有一口地窖,通常用来存放红薯、土豆之类的农作物。就在那间房里,有我关于外婆最美好的记忆。
仲夏,天将黑未黑之时,外婆会在屋子中间摆放一个木盆,倒上半盆水,脱去衣服,坐在木盆中间,拿一块白色毛巾,双手并用的来回搓着后背。在昏暗的光线下,坐在床上的我似乎能看见即便背对着我的外婆那对早已经不再挺拔,松弛下垂的乳房。
夜晚,入睡前,外婆会用枕头帕子或用棕树叶子做成的类似拂尘的驱蚊器在蚊帐内左右挥舞驱赶夜蚊子。我有一个习惯,每每睡着前都会用手捏她脖子上下巴下方那块松弛的皮肤,说不出为什么,有一种贪恋。 后来她去世了,我曾想,是不是因为我喜欢捏她脖子,所以她才会上吊自杀。
有时,外婆会带我去田里干农活。
在一块油菜地里,外婆弯着腰捡地上发黄的叶子,而我就在油菜地里窜来窜去,那片油菜地好大,那些油菜都好高。直到现在我仍记得那个在油菜地里穿梭的孩子当时是多么快乐。 有一次,外婆和外公在一个田坎很高的地里浇辣椒,我和两个小伙伴在田坎边找一种贴在地上的果子吃,我掉到了田坎下,脑袋上摔了一个窟窿,被抱去医院缝了七八针。此后外婆对我关怀备至,常常问刚刚睡醒了的我,那个用布包着的地方痛不痛。 我不知道外婆为这件事自责了多久。
外婆家旁边有一小块土地,她用来种番茄和茄子。
黄昏时,她会拿一个小篮子去地里摘一些番茄回来,分发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吃。当我们都围着她等待分发时,我以为我是她最亲的孙女,她会把最大的那个番茄给我。然而事实是,我得到的并不是最大的。 有一天,外婆挑水走到家门前的小路上歇息,旁边的人开玩笑说:“你外婆对你这么好,你敢不敢打她。”她站在那儿,笑着看着我。我迟疑,但经不起旁边人的煽动,拿着蔑条奔向外婆,举起手中的蔑条就往她的身上打。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多年后我想起自己的这个举动,仍旧自责。
进城读书后的每个周末,母亲都要带我和弟弟回老家。每当周末结束回城的时候,外婆都要送我们到村口,站在田边偷偷抹眼泪。
我搜索所有的记忆,关于她的,只有这么多。
三、
有一次吃饭,说起了母亲、外婆。 “听说你外婆的妈妈也是自杀的。”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错愕,一时难以置信。
为什么外婆和母亲都会选择自杀的方式来结束生命,她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不能跨过去的坎,要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她们是这样,那我的命运又会是怎样。它会不会是一个诅咒,是我们这一代一代的女子都不能逃脱的宿命。
我听说,自杀行为可以遗传。如果是这样,我将终生与这样的遗传基因抗争,才能活着。
可是,我也可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客观的看待母亲和外婆的人生。
她们的选择,不能代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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