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额头的温度计

阴云笼罩之下，坐落在群山、冰川和高山湖泊环绕中的班芙镇。

落基山的九月，阴晴无常。枫叶还没有红，层层叠叠的松树林却枯黄了。

离开阿萨巴斯卡，沿着“冰原大道”公路继续向西北行，可以远望到西南面山谷中的好几个冰川，小甲冰川（Little A Glacier)、穹窿冰川（Dome Glacier)、 大厨冰川（Kitchener Glacier)、粉沙原野冰川 (Siltfield Glacier)。。。

然而冰川在融化这件事，似乎成了大家的一个心结。

冰川是常年积雪不断堆积、压实而形成的巨大冰体。依据它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和形态，可以分为大陆冰川（比如南极）和山麓冰川（比如形形色色的高山地区的冰川）。山麓冰川的上部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不断增厚、压实，而冰川的下部靠近山谷较低的地方，春、夏、秋季节则不断融化。

可以想象，由于重力的作用，巨大的冰体沿着山谷缓缓地向下游移动，它像巨大的刮铲机，将山谷底部的岩石切割、碾碎、刮走，在它身后留下一个U型的山谷。融冰的涓涓细流跌下断崖形成壮丽的瀑布，汇入翡翠串一般的湖泊，散布在山谷之中。从哥伦比亚冰原发源的河流竟然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流入太平洋、大西洋和北冰洋！冰川的魅力，在于它看似静止，却从未停歇。寒冷带给它无以伦比的能量，改变着山川的面貌。

如果冰川赖以生存的冰雪全部融化掉，会怎样？

这并非完全是想象。地球历史上，进入第四纪（距今258万年）以来曾经历过好几次寒冷的冰期和相对温暖的间冰期，其间隔大致为4万至10万年。冰期和间冰期之间最大的平均温差可达10摄氏度。说句实在话，人类的先祖智人，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寒冷的最后一次末冰期，它大致在距今1万多年前结束。也就是说，我们现今生活在温暖的间冰期。

北京的八大处，如果你有心逐寺而拜，沿着山路拾级而上，会在半山遇到一个小亭子，里面有一块巨大的“冰川漂砾”，它是第四纪末冰期留下的痕迹。

英格兰北部的湖区，有着成片起伏的丘陵，牧草萋萋，羊牛遍野，是一道牧歌般的风景线。当地人称之为“冰碛圆丘”（Drumlin） 的地貌，也是第四纪末冰期留下的冰碛沉积物。

几年前，和家人、朋友一起去了新西兰南岛西海岸的弗朗兹-约瑟夫冰川 （Franz Josef Glacier)，它是离海洋最近、海拔最低的山麓冰川。那天也是细雨蒙蒙的天气，我们从热带雨林的谷口出发，徒步行走了大约三、四公里，刚刚走到寸草不生的冰舌前缘。出于安全防护的考虑，游人被禁止登上冰川，我只是看到了沿途遍布的冰碛堆积，岩壁上留下的冰川划痕，奇形怪状的冰斗地貌，以及几乎融化殆尽污浊不堪的残冰。与以往相比，冰川的位置已经退缩了好几公里。

冰川像挂在地球额头上的体温计，它正在消融，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又想起了天山深处，峡谷尽头那个不知名的冰川。我们离开后沿原途返回。时近晌午，远远望见一座哈萨克人的蒙古包。在这天荒地老之处，看到炊烟人家，大家无比兴奋，纷纷策马快行，直奔过去。一个看上去六、七岁模样的男孩站在蒙古包前，迎接我们这群“不速之客”。他像成年人一样伸出手，脸上带着微笑。

蒙古包里有几位哈萨克大妈和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我们围坐在火炉旁，一壶刚刚烧开的水吱吱叫着。很快每人面前都有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我们的向导敖拜代表大家向主人问候，然后拿出馕和罐头与他们分享。

闲话之间，我才知道，这家的男人们都上山放牧去了，家里留下老人、女子和孩子。住在离冰川那么近的地方，其实那是哈萨克人夏季的牧场。回忆这段场景，如果冰川真的消融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草场可能也将随之消失？

妻子告诉我今年八月一条发自冰岛的新闻，当地的欧克约库尔冰川（Okjokull）彻底融化、消失了，留下一片光秃秃的岩石。它的“死亡”令冰岛人颇为伤感，大约有一百人抵达冰川遗址为它举行了“葬礼”。铭碑上这样写道：“在接下来的200年里，所有的冰川都将遵循同样的归宿。这座纪念碑是为了承认我们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和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你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铭碑上还刻着“415 ppm CO2”的字样，这是2019年5月在大气中测量到的二氧化碳浓度的新纪录。

“415 ppm”是个啥概念？“ppm”是part per million的缩写，意为“百万分之几”。415 ppm 即为百万分之四百一十五。想象一下你拥有100万个空气分子，其中415个是二氧化碳分子。换一种说法，即二氧化碳在空气中的浓度是0.0415%。听上去没有什么，很低啊，但这已超过了第四纪以来最高值的1.5倍了。不过我们知道，这并不是地球历史上最高的，图9说明距今5亿年前的寒武纪，二氧化碳的浓度高达4000 ppm! 不过那时候陆地上几乎没有任何生物生存。而恐龙生存的1亿多年前的中生代，大气二氧化碳的浓度在1500 到2000 ppm。

了解了这些情况，并没有让我们的心情变得轻松多少。地球的平均温度的确在缓慢的升高之中，这一过程在可预见的未来，将持续下去。它究竟是地球气候变化周期性的自我循环？还是人类活动带来的结果？由于观察的时间尺度不够，我们难以作出准确的判断。

假如气候变化是地球自身的循环，那么许多许多年之后，我们的子孙将回到天寒地冻的冰期；相反，如果当今的气候变暖是人类不小心造成的，我们将进入一个完全未知、充满极端天气的温暖时代。

我们将面临怎样的未来？没有人知道。

加拿大落基山米丝卡亚峡谷 （Miskaya Canyon) 加拿大落基山阿萨巴斯卡瀑布（Athabasca Falls) 加拿大落基山强斯通峡谷（Johnston Cayon） 里的小瀑布 加拿大落基山露易丝湖（Lake Louis) 加拿大落基山露易丝湖（Lake Louis) 加拿大落基山梦莲湖 （ Moraine Lake ) 加拿大落基山翡翠湖 (Lake Emerald) 加拿大落基山佩托湖 (Peyto Lake) 蓝色为温度、绿色为CO2，红色为粉尘浓度，数据来源于俄罗斯东风南极科考站的过去42万年冰核取样。（来自网络） 上朔至距今年5亿年以来地球的温度变化。请注意横坐标时间的尺度是不同的，避免误解。（来自网络） 说明5亿年以来地球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的变化。（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