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和来自东北的朋友喝茶,席间谈起些陈年旧事。朋友说,以前北方人最怕南方人,特别是温州人,忒精明,拿100元的羊毛衫,换人家500元的外汇券。等北方人意识到外汇券值钱时,已全部落入南方人手中。朋友的语气中有调侃,也有愤懑。
我呵呵笑了几声。仔细玩味自己的笑,竟是毫无歉意的。本人正好祖籍温州,感觉“精明”这个词既是总结了家乡人多年来沉浮商海所显露的秉性特征,多少也含有“善于经商”的褒义成分。起身为朋友添茶,拿杯互碰,无厘头地道一声:北方冬天的雪真是让人羡慕的厚。朋友接了这话题,兴冲冲谈雪中行车、滑雪溜冰,谈北方寒夜的暖如阳春,言辞间颇为自得。我说,如果能让南方下场雪,肯定是温婉含蓄,不似北方下得这般豪爽,这也许是南方人精明的特性使然。朋友哈哈大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也算是泯了“宿仇”。
南北有别,人文个性、地域环境均有差异,当然,还有冬日的雪。一入冬,处于南方的舟山人民会在北方大雪纷飞时,盼一场雪。雪是冬天的信物,似乎有雪的冬天才是完美的。
腊月廿七傍晚时分,我们趋车赶往东港。天空没有云,阴着一张坦荡的脸睥眤苍生。忽然,我听到细微的“噗噗”声,雨点打在车窗上,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似有细小之物,跌落。下雪了!我在车内惊呼。开车的先生一脸不屑,落雪子而已,下不大的。其实舟山也是会下雪的,但通常是夹杂在雨中,我们称为雪子,慌慌张张从天而降,不一会便偃旗息鼓,除了湿一下土,引发一些如我般七分矫情、三分真心的惊叹,然后发个朋友圈昭告天下,便了无踪迹。
正月初三,我醒来打开手机,发现朋友圈正下着一场雪。多段视频证明,舟山的很多地方下过雪——正儿八经的、鹅毛般的雪。急急拉开房间的窗帘往外张望,雪已经停了,小区绿化带的灌木丛残留着几处积雪。阳光灿烂,对面的屋顶湿亮,雪水融化后的水正缓慢滴落。看着明媚的天空,想着地面上的这么点雪很快便会化为乌有。
匆匆洗漱后,急急拉着先生驾车往白泉鸭蛋岭跑。根据以往经验,海拔越高处,由于气温低,雪越不容易化。果然,沿着329国道往山上攀爬,发现路两侧覆盖着枯叶断枝的沟渠、山体,仍完好保留着白雪的踪迹。站在鸭蛋岭半山腰那口常用于取水的水井边往下看,那亭子、那山路、那落叶、那石块……此刻呈现出不似寻常的幽雅、秀气。雪落得到处都是,像是在大片枯黄、暗黑的底色中,泼墨般地点缀上素白。倒是喜欢这样的画面:“白纱轻笼如霜薄”,雪只是点缀,是毫无侵侵略性又不容忽视的白,营造出周围景物欲罢还休、若隐若现的美。
此刻,路边八角凉亭黑色的琉璃瓦上,落叶与雪掺杂着,带着一种诗意的苍凉。一只不怕冷的乌鸦从树木间跳上翘角的亭檐,“扑棱棱”的翅膀抖动声,竟使亭顶覆盖之物“簌簌”跌掉。一处由乱石堆垒而成的山涧,长满青苔与鳞毛蕨,水流顺势而下,细长、缓慢。想必这雪化成的水,也已汇入其中,滋养草木生灵。
小心从沟渠中握了一把雪来,让它们卧于左手掌中,一股明显的清冷瞬间转递至指端。拿右手拇指与食指取了一小撮轻捻,这些六角形精灵相互推挤、碰撞,有着明显的颗粒感。它们在我轻柔的触摸下瘫软成水,从指缝间流出。有多久没触碰雪了?今日算是过足了瘾。
下山时,我给北方的朋友留言:今晨,舟山下了场精明又精致的雪。朋友秒回:瑞雪兆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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