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天还是如往常一样,我一个人走着,沿着银川探测。其实,也不过是寻找有没有其他生命生存的迹象,有关于这里物质的探测都交给了机器,人会负责这些的。
或许是我和哥哥提的有关于配一辆飞行器的事被人听见了,这天,他给了我一辆代步器,我仍然是要走的,但代步器上的轮子转动起来比我在地上自己走的速度快多了,我不过走了一会儿,就已经达到了昨天走的地方。我回头看看之前的路,转身再向前时,我跑起来了。
耳边有风声,冷冷的气流吹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呼出的热气凝在睫毛上,视线有些模糊,以至于当我停下的那一刻,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会不会是幻觉?或许只是睫毛上阻挡了视线的冰珠的影,眼前这到底是什么?
我猛地擦了擦眼,尽力地去看清它――雪白仿佛如天如地的毛,起伏着似在呼吸,周围浮动着晶蓝色的冰粒,它应该是背对着我的,我看见它浑圆的、雪白的身体之下,有一只短短的尾巴。
那尾巴在左右摆动!
它、它是活的吗!
我想尖叫,但不是害怕,有一种狂喜充盈着我的胸腔,眼里竟然有泪,可我仍瞪大了眼去看它,我生怕它是梦、它是幻象,可是它确实是存在的。它转过身来了!那一刻,我的血液仿佛在狂欢。
它是活的!
它是真的,活的!
它的身体好像只有这个圆圆的球,和那短短的尾巴,我只能在它的脸上看见一双圆圆的、墨蓝色仿佛装了星空的眼睛。
我和它对视着,周围有微微的风,从它那边吹向我,带着些许的小冰粒扑在脸上。可我已经听不见风声,也感受不到那冷冷的冰粒了,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仿佛如鼓声的心跳。手腕处的手环突然发出滴滴声,是在提醒我:血流很不正常。是因为极度的兴奋,这我知道。但它并不知道。它受了惊吓,我看见它眼睛下面层层的毛中张开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粉红色的嘴巴。它叫出来,不是声音,是声波!
地面开始震动,我没有站稳从代步器上跌下来,土地裂开了,巨大的土块从中凸起,裂了一半恰好砸在我的腿上。
痛!血流了出来,血红色染了四面的地,触目惊心,可我已无暇照顾了,我想站起来再离它近一些,我想告诉它别害怕,我想碰碰它。
好吧,其实我最想做的是问它,一直以来都是只有它一个在这吗?
但我没有做,等周围的地面停止了震动,我已经看不见它的影子了,有一些土块落在了旁边的银川里,溅起了水花。终于听到了水声了。
周围一片狼籍。
我就跌坐在那儿,很久很久,我一个人。代步器已经坏了,但我不在意,我看着受伤的腿,看血汩汩地流出,看血慢慢地凝固,然后血开始倒流,伤口开始愈合。感谢“永生”,我永远都不会受伤。
我呆坐在那儿,腿已经好了,可我不知该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声响,我惊喜地猛然回头,但,极度失落,不是它,是人。
我生气地冲它吼道:“你来做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呼叫你!”
它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笑着冲我说:“嘿,子瓜,别太激动,你的手环传来你受伤的信息,我才过来看看的。”
“呵!”我有些不屑地看着喘气的它,明明只是个机器,却偏偏学会了人类的动作,真假!
“你遇到了什么?”它将我扶起后,环顾四周,又走过去踢踢代步器,代步器已经被完全砸坏了。
“子瓜,你是不是……遇到活物了?”
我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然看向它,它侧着身,那人面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我们俩这样对视着。
“不,”我撇过脸,“我什么都没有遇到,只是这里突然发生了地震而已。”
“是吗?”它怀疑地看着我。我瞪着它说:“当然!这里突然发生了地震,然后我受伤了,而现在我的伤口痊愈,我很累,送我回去休息!”
它回头看看,那正是活物消失的方向。我生怕他看出了端倪,便大声朝它叫道:“人!送我回去,我累了!”
它没再做什么,而是走过来蹲在我的面前,我俯下身趴在它的背上,我们就这样回去了。
虽然我不会受伤,但我会累,等回到屋子,我就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这时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飞行器的声音,我害怕极了,该不会是……
还穿着睡衣的我冲了出去,然后看见了我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印着火星标记的飞行器正在起飞,而在它的玻璃内仓,我看见了正装着活物的笼子!
“不!你们在做什么?快放下!人!人!”
我冲向在飞行器旁摆手的人,可当它看向我时,旁边的机器人突然向我跑来,将我摁在地上。
“放开我!你们这是干什么?人,快放开我!”
人已经走到我的面前了,它双手插在口袋里,闲适的仿佛只是在送走一个物品,他依然笑着,“你这是怎么了?子瓜,你才恢复,还需要休息,别太激动啊。”
我瞪着它大喊:“人,快让他们放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们不能这样!”
它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像生气、像悲伤又有点像同情,“子瓜……你忘了你的使命了吗?你忘了……女士了吗?”
我的血液仿佛就突然凝固了,我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它,可是它的身影已经在我的眼中模糊了。“妈……妈?”
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耳边突然起了狂风,我微微地扭头,飞行器升空,刹时就飞远了,只留下一道光影。
身旁机器人放开了我,可是四肢已经麻木了,我像是坐又像是趴在那儿,就那样瞪着飞行器消失的方向,他们都走进了屋子,人经过我身边时轻轻地叹息,他在叹什么呢,明明只是一台机器啊?
很久很久,只有穿着睡衣的我坐在地上,纯白的天地之间,我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一遍一遍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我……一个人啊……只有了……
其实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我忘了时间,就待在这白白的“零界”,我早就应该习惯了,我到底在奢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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