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会梦到家,奇怪,还是最初的那个窄小逼仄的老家。靠近铁路边,那隆隆的声音就是我入睡的白噪音。屋子很小,所以家人们总是拥挤地忙碌着,反而充实温暖。梦里的自己如有神力相助,一路飞跃,穿行过必经的各条道路,然后回到那个小窝一样的家。轻松自如,毫无障碍。可惜,到了家后,梦就醒了,看不到想见的人。
隔了那么多年,每条路都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不爽。梦里会把每条路都痛快地走上一遍。要经过黄土垒砌夯实得结实的土路,一溜烟跑过去,烟尘升腾。接下来是宽敞平坦的马路,女孩们三两一群,笑声洒了一路。还会经过一段废弃的铁路。
放学后,我总习惯和同学们踩着铁轨或者枕木回家。铁轨上没有轰鸣作响的火车来磨砺它,却也因人来人往的踩踏,依然保持着闪耀的明亮。枕木已经腐朽,在热力蒸腾下散发着油脂和木头混合的香气。根根枕木之间偶尔会冒出一簇簇金黄的油菜花,在耀眼的阳光下舞蹈。那是这个缺少灵秀的土地上,为数不多让人眼前一亮的娇艳美好。很快,人到家了,玻璃瓶里,三两支油菜花静静地绽放。
实际,在这条曲折的路上,曾经有过很多有趣的故事。
我不知道有没有比自己更愚蠢的人。经常在放学的时候,边捧着书边走路。时常被书里的情节吸引得不知身外喧嚣。结果,吧唧——踩上了一团或细软或坚硬的恶臭。书香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身心的厌恶。一路上找土搓,找马路牙子蹭,回家后赶快用水冲洗。可惜,这样浓郁的教训却一点也没有起到震慑作用。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同样的错误。家人也已经习以为常。这就是我的必经之路。
夜晚归家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冬天还好,身上裹着臃肿的大衣,就好像有了保护自己的铠甲。虽然只是自欺欺人。夏天就是考验人的胆量的时候了。
有一次,我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回家,在铁轨那段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后面有人。两个胆小的女孩子看着被路灯拉长的高大歪斜的影子,静默地尾随我们。居然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两个人机械地加快脚步,希望摆脱掉尾随的“坏人”。我们快,他快;我们慢,她慢。简直是挑战心理极限。感觉心里紧绷的那根线就要断掉了,发出尖利的响声。“张静,我是你爸。”黑影不紧不慢地发出了声音,还“噗嗤”笑着,原来是同学的爸爸。大人的恶作剧,对我们则是莫大的恐惧。结果是同学罚她爸爸一个月里接送我俩上下学。
还剩下最后一段,没有铁路、没有灯光、没有同伴。只有被月色照得奇形怪状泛着银光的白杨树,被挡在围墙外张牙舞爪地让人想到《聊斋》里的妖怪。紧贴围墙,就是一条幽深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小巷。黑暗里,可能藏着数不清的牛鬼蛇神,觊觎着,窥伺着,却有足够的耐心不发出声音。这段路很短,我只有一个办法来祛除一切邪恶和恐惧。“妈妈---”持续不断的呼唤壮大了我的精神,让我摆脱掉可能掳走我的邪物。狂奔着,直到黑暗退去,直到看到那亮亮的一片光明。光明里,妈妈蒸出了一锅热腾腾的包子。等着回家的我。到家了,真好。
就是这或狗血或可笑的路上趣事,伴着我长大,伴着我离开。又渐渐化为了我的梦境。梦境是简洁抽象的,醒来时,才觉知这些事是多么真实可亲。
还会继续赶路,或崎岖漫长,或便捷通畅。如果,能再走一遍当年的那条路,该有多好。可惜,只是想想。索性做个梦吧,梦里再去体会一遍回家的快乐。然后,我要拥抱我能拥抱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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