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方相氏是汉代傩仪中的主角,出现在墓葬中则主要起着为墓主扫除鬼魅,确保顺利升仙的作用,但在四川地区的形象却与周礼所记载的“执戈扬盾”相去甚远,直接变成了执斧和操蛇,这是什么原因?
(一)傩与大丧
说起方相氏,其实正合当下疫情时宜,因为方相氏的作用正在于“索室逐疫”。在《周礼》中是这样记载的:他身着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而手中所持的戈与盾,正是作法时的用具。
方相氏执戈扬盾《周礼·夏官·方相氏》:“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
从《周礼·夏官》的记载来看,方相氏出现的场所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时傩”,一个是“大丧”。
所谓“傩”,本字应该写作“难”,取发难之意,表示这是一种驱除疫鬼的攻击性行为。时难即时傩,就是说每年会按照时节的变化,来固定举行傩仪仪式。一般来说,会有三个时间点:分别是季春之月、仲秋之月和季冬之月。
(季春之月)命国难,九门磔禳,以毕春气。
(仲秋之月)天子乃难,以达秋气。
(季冬之月)命有司大难,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气。
虽然典籍上记载了三次不同规格的傩仪,但方相氏仅仅只在季冬之月的大傩上才出现,这里所谓的“命有司”其实指正“方相氏”。除了最高等级的傩仪,方相氏出现的另一个场所,便是“大丧”之礼,即帝王、皇后乃至世子之丧,也是属于人间最高规格的葬礼。
(二)所驱何鬼?
而不论是时傩亦或大丧,其实方相氏的核心作用则都是驱鬼。按照周代傩仪的规定,方相氏除了在大傩上,需要升堂入室追索疫鬼之外;在丧礼上,也需要进入墓穴之内,去驱除墓中隐藏的鬼怪。
《论语》“乡人傩,孔子朝服而立于阼阶”
《周礼》“方相氏葬日入圹驱罔象”
那么,这些鬼都是什么鬼?周代典籍中,经常将之称作“方良”或者“罔象”,而实际上,驱逐这种鬼怪的职官“方相氏”之名,可能正来源于此他所要驱逐与降服的鬼怪。
方相氏在日本这种古拙质朴的命名方式,在商代早已有之,比如将管牛的称为“牛人”,管犬牲的称作“犬人”。罔象和方良,到底是一种什么性质的鬼怪,需要古人如此重视与警惕?
《搜神记》:“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虐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儿鬼。”
看到了吗?其中第二种居于若水的“魍魉”,与“罔象”音极相同,是一种水中精怪,其属性则是疫鬼。但问题是,按照《搜神记》的说法,这种名为“罔象”的疫鬼主要出现在江水中,又怎么出现在了墓室内?
而来自《国语》中的另外一种记载或许可以解释:“木石之怪,夔、魍魉”。这种可能性是有的,毕竟方相氏是“索室逐疫”,不论是堂室或者墓穴,从本质上来说的确是由木与石构成的人工建筑。
(三)执盾扬戈
驱逐的对象明确了之后,方相氏便需要拿起武器奔赴战场了,他有两件法器:右执戈,左扬盾,显然是具备攻防一体的属性。
“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周礼中的这段话,生动地展现了方相氏在墓室内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方相氏对于疫鬼的驱逐,是通过一种模拟式舞蹈完成的,方相氏头戴熊皮、玄衣朱裳,长戈与盾牌则是方相氏模拟刺杀疫鬼和防卫自身的武器。
方相氏虚构想象图实际上,方相氏并非是孤身作战的,他有一帮小伙伴来辅助完成这项活动。《汉旧仪》中提到:
“方相帅百隶及童子,以桃弧、棘矢、土鼓,鼓且射之,以赤丸、五谷播洒之”
桃弧、棘矢其实就是桃木弓和酸枣枝做成的箭,土鼓就是瓦鼓,赤丸就是用赤小豆粉抟成的弹丸,这些都是周人常用的辟邪灵物。这种场面,其实在汉代墓葬艺术中并不鲜见。
洛阳西汉壁画墓方相氏驱鬼图打鬼,自然是要从内向外打,若在外面打,岂不是把鬼都打到了家里?在墓室内也同样如此,洛阳汉墓中的这幅两幅方相氏打鬼图,便出现在墓主人的后室以及主室之中,其中主室中是最为精彩的瞬间。
方相氏被表现为熊头模样(蒙熊皮)、并且有环眼(黄金四目),手中的戈则被换成了戟(汉代戈戟不分)。而除了中间主要位置方相氏之外,两侧三角形区域内还有三人辅助驱鬼,这正是典籍所记载的“方相氏狂夫四人”。
(四)执斧操蛇
正因为方相氏在墓中有如此威能,所以在汉代不仅有二维的画像石作品,还有三维的立体图像如陶俑,即方相镇墓兽。但是,与流行于全国各地的方相氏不同,四川地区的方相氏显示出极为独特的一面:
坛头顶圆髻、眼如铜铃、耳大如瓢,还张口吐长舌;但最大的区别,还是手中的持物,由执戈扬盾变成了执斧操蛇。
四川博物院藏东汉陶方相俑这种形象的方相氏是迥异于其他地区以熊为主体样式的,显示了四川地区的民间信仰的独特之处。有学者指出,这种执斧操蛇的形象,其源头或许源于战国时期楚地所盛行的“操蛇神怪”。
这种操蛇神怪,在《山海经》中比比皆是,但其实与之最相关的,阳Sir以为应当是《大荒北经》中的神兽“强良”。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樻,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又有神衘蛇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强良。
强良的形象是这样的:衔蛇操蛇,操蛇以手,衔蛇以口。之前我们曾经提及的信阳长台关楚式镇墓兽,正是其经典形象,而与四川地区方相氏的相同点在于:参加墓中傩仪、长舌垂至胸口、手中操蛇。
信阳长台关楚式镇墓兽方相氏与强良关系密切,在《后汉书·礼仪志》中有这样的描述:“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汉画像石中的强良也屡次在“大傩”仪式中作为十二神之一,发挥其作用。
画像石中强良与方相氏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四川地区的方相俑制作者极有可能借鉴了来自楚地的“操蛇神怪”传统,在楚式镇墓兽强良的基础之上,又融入了汉代流行的方相氏形象,从而形成了这种独树一帜的造型风格。
究其原因,一方面可能与东汉地时期四川地区流行的神仙巫术以及早期道教有关;另一方面则可能与其继承了周边楚文化中“好巫信鬼”的习俗,尤其是其中对于“操蛇神怪”的崇拜相关。
方相氏在四川地区,不仅没有汉代常见的“熊类”元素,而且还将手中标志物——戈与盾,置换成了执斧与操蛇,显示了大传统下的差异性。但不论其外在形象如何变化,方相氏出现在汉墓中,其作用还是比较一致的:
即驱邪逐疫,为墓主升仙之旅扫除障碍,毕竟方相氏打鬼只是手段,而升仙才是最终目的!
结语:出现在汉墓的方相氏,尽管改变了模样,但不变的仍旧是其驱邪逐疫的初心,为了完成汉人超越死亡的终极梦想,它将始终守护在墓主身旁,另一众恶灵尽皆退散。
最后,顺祝疫情消散,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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