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的时间长了,我便愈习惯于沉默,想必,明月是然,故乡亦然。
独自在外漂泊的时间久了,老实说,已不大记得故乡是什么样,什么都模糊了起来。
习惯了一个人坐火车去陌生的他乡求学,习惯了一个人捏着票据在清冷的医院取药,习惯了一个人中秋节躺在操场上,手里攥着半块月饼痴痴的望着月亮,习惯了......什么都是一个人。
漆黑的夜,只有那轮明月高高的挂在半空。月儿好像也披上了纱衣,模糊了起来。但似乎还是那样的明亮,还是那样的洁白,千载的岁月,仿佛从未在他的脸上抹上过一丝的风霜。
呆呆的,我心底忽然冒出一个难以遏制的念头,他与那在巴蜀大地洒落光辉的那轮明月有何关系?他们是一家人吗?或者说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恍惚间,耳边传来一阵呢喃,像是什么在呼唤着我,从未听到过,却又倍感亲切。只觉得那轮明月的光芒越来越盛,简直耀眼的过分,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忽的,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只觉身子一轻,一只轻柔的小手牵着我,飘浮了起来。再睁眼,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四周,一片漆黑,适时,一阵清风拂过,有着几许凉意。
一步迈出,不料,踏空了。使劲儿揉了揉双眼,往下定睛一瞧,不敢置信,那么的熟悉。一道河流驮着月光肆意的嬉戏着,月光不时轻捶河水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 我急切的向那儿奔去,掬起一捧清水,浇在脸上,还是那样的清凉。
瞅着河水里的那个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花子,隐约间,几条小鱼倏的掠过。在河边草地上打了几个滚,有些残忍的拔出几株青草放在鼻尖上细细地嗅着,略带些不舍地踏上了那座石桥,那是前几年被大水冲垮后才修的。
桥对岸的不远处,有一片稻田,远远的可以瞧见几许稻穗低低的垂着头,许是又偷吃了哪家的东西,撑了,藏在田野里,正歇息着。
蓦然间,伴随一阵蛙鸣,稻田里传出倏倏的声音。拨开稻谷一瞧,几个孩童,正猫着腰专注地寻找着青蛙。被大人一手一个提溜出来,好似垂柳低下脑袋,像是认错。不一会,又扬起头,冲着大人嘻嘻笑着。大人也象征性的扬了扬手臂,在小屁股蛋上拍了一下,撒开手,伴着一阵笑声,放任他们离去。那群孩子的影子,显得有些熟悉。
忽的想到了什么,踏着泥巴路,走过一处凄清而又幽暗的竹林,那是我曾经最不愿一个人在夜晚走的一段路。只是不曾想这时,竟会觉得分外可爱。左拐右拐,踏过几家的稻田,不一会儿,再穿过两屋间的一小巷,半道木门横亘在我的面前,像是坚守着什么。
残破的木门上依稀还可见几道歪歪扭扭的墨迹“梁氏府邸”,那是年少的痕迹。再往里去,跨过院子,是半间红砖青瓦平房,那是地震过的痕迹。经父亲允许,那块宅基地为邻居所用,拿去种菜了。我们已搬至别处。
十多年以前,还有祖孙三代人生活在那里,打井吃水,爬树摘果,从牙牙学语到谈天说地,好不欢喜。院子里,李树,桃树,樱桃树...满树的果实,满屋的欢喜,噢,还有一株葡萄藤耍赖似的缠在树上,挂在墙头,不肯走。
只是如今,院子里稀稀落落的,只剩那些树桩还在原处等待着什么。所幸,那处土坑还在,那是我们堂兄弟二人玩玻璃球的地方,似乎在等待着我们兄弟再次拔除杂草,绕地画圈。只是,他有了他的梦想,我去了我的远方。那方石台还在,那是我们的父母洗菜切瓜的地方,似乎在等待着我们再次泼水洗台,开火做饭。只是,他们还在故乡,我却去了远方。那口水井还在,那是哺育我们父辈的地方,似乎还想着为我们给予它最后的一丝清凉。只是,我们长大了,它却干涸了。
但所幸......他们都还在。
闭上眼睛,轻靠在断墙上,抚摸着那半截梁柱,有些出神。一阵呢喃兀的响起,在寂静的院子里荡漾着。忽觉得什么东西打在脸上,湿润了起来,睁眼一瞧,那轮月还是那么明亮,还是那么洁白。起身,一口咬下那半块月饼,嚼着,拍拍尘土,认定一个方向行去,也不管那被露水打湿的眼角。
我知道了,她,不曾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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