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蝉

         如果不是在老家的墙角发现了七岁时的破木小车，我几乎要把那段记忆遗忘了。

         在我少得可怜的童年记忆中，最快乐最不受拘束的时光，是每一个被寄养在大伯家的暑假。

         当时堂哥还是一个青涩的初中生，但是在当时的我看来，堂哥是“大人”，因为他能满足我提出的任何要求，无论是捉一只蝉，还是用苇杆编出一把小伞，对堂哥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记忆中的大伯家还是泥墙瓦顶的干栏式建筑，上层横伸出竹竿铺成的阳台。每天清晨，阳台上的横杆总会绑着一条细线，细线的另一端是不辞辛苦扑腾着的蝉。然后我就会带着这只蝉到竹林里走一圈，然后把它放回树上。

         山中的空气清新，只是我长大后才知道。儿时身处于这样的空气之中，却只觉得是平常。我趴在牛背上惴惴不安，担心这头牛大爷一个不开心就把我甩下来了。牛尾乱糟糟的杂毛偶尔会扫过我的小腿，痒痒的。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们把牛赶到山坡上，在日落之前把它带回了家，路过不知名的小花，环在头上便成了花环，树上的野果好像怎么也摘不完，牧童摘下两片叶子，送到唇边便飘出了悠长的摇篮曲。

         当时的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延续下去，就像太阳永远从东方升起，永远在西方落下。

         那天早上我只觉得奇怪，阳台上没有蝉了，家里的牛还呆在牛圈里，堂哥一大早便不知踪影，我找遍了前院后院，就差掘地三尺了。仍然一无所获。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堂哥回到了家。

         堂哥决定辍学，出去打工。

         我是在吃饭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消息。我不知道这个决定会不会影响堂哥的前途，我只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人能陪我屋前屋后追逐打闹，竹竿上也不会再出现一只扑棱的蝉。一想到这些，我抑制不住大哭。长辈都很奇怪，但没有人理会我。在这个小山村，初中生辍学打工太正常了，反而是坚持升学的人会被诟病“脑子坏掉了”。所以，当堂哥做出这个决定时，没有人反对他。

         除了我。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

         堂哥最终还是踏上了离家的列车，那天下午我牵着小木车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太阳落下之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聊。

         后来我被父母接走，到了新地方学习生活，老家便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去，逐渐变一个标示新年的符号。

         堂哥仍在异乡打工，成为漂泊者的千万分之一，时间在我们之间划出一条鸿沟，两三句问候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让人怀疑曾经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日子是否真的存在过。

那辆小木车在搬离过程中也不知遗落在何方，直到老家的屋子要翻新，我才在墙角看到它，同我的童年记忆一样，覆满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