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刺耳的闹铃声响个不停，让人心烦。
我皱着眉头，睁不开眼。手在床边胡乱摸索一通，总算找到手机按下了静音键。
呼，清净。
我习惯性的翻过身去，想搂住本该待在那里的人，再把头抵在他的发旋上，顺一顺他翘起的呆毛。
却扑了个空，一片冰凉。
我彻底清醒过来，在这张偌大的，却只躺了我一人的双人床上。
卧室里乱到没眼看。
啊，我又忘记了，我和赵天宇已经分手这件事。
(二)
“寒潮来袭，预计今日我市将迎来一场大雪，道路积雪将对市民出行产生一定影响，请提前做好防范措施......”
广播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响得干脆利落，赵天宇曾经的习惯一分不落地延续在我身上。
我想，那只吉娃娃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大概又兴奋地想窜上天了吧，毕竟他对雪的热忱甚至让我感到恐惧。
他说在他心里，我，雪，还有钱这三样，大概是可以并列第一的。啧，赵财迷这个称号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现在没有我了。
叮了两片土司，拿出一大罐速食麦片，热牛奶氤氲的蒸气让我感到反胃。
我又想念起那碗偏咸的皮蛋瘦肉粥来。
“亏你一东方人的胃能吃习惯这些东西。”
“那我能怎么办？”
“你叫一声爸爸，我给你做啊。”
其实刚开始赵天宇也是不会做饭的，虽然他一直骗我说他很贤惠，但是厨房垃圾桶里那些黑糊糊的实验品还是出卖了他。
不过我也愿意装作不知道，毕竟煎蛋很好吃，至于夹杂在里面的鸡蛋壳，再怎么说也能补补钙。
有时候我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看见赵天宇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模样，以及发现我在围观后不知所措的小眼神，没来由地就想眯着眼对他笑。
“我果然是上帝的宠儿。”
我的心里总是冒出这样一句话。
那现在的我能怎么办呢？
没办法了。
我收拾好碗筷，转身时手肘不经意碰倒了没盖盖子的罐装麦片，片状物夹杂着粉末在空中倾泻而出，撒了一地。
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顺便对着那一片狼藉比了个中指。
诸事不顺。
拉开窗帘，如我所料不见阳光，打开窗户的一瞬间，我都能感觉到脸上毛孔收缩的整个过程。
北京这个天也真特么冷。
可我却想出去走走。
因为我突然想起，曾经我也是答应过他要陪他看雪的。
(三)
年前公司放了长假，我的作息就变得毫无规律可言，生物钟换了又换。有时候我一觉能睡到下午三点，有时候天才泛起鱼肚白就莫名其妙地醒过来。
比如今天。
我们的公寓本就偏僻，五点半的街道，人更是少之又少。
今早的雾起得很浓，可见范围大概连十米都不到，我偶尔注意到马路上的一束束找不到源头的光，才知道身旁有汽车要经过了。
冷空气横冲直撞地糊了我一脸时，我摸摸空荡荡的脖子，才发现自己被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唯独忘记了围巾。
心里又烦躁起来。
我不会像赵天宇一样分辨东南西北，更没有所谓的方向感。没有了他，这浓雾里的我和瞎子着实没有什么区别。
望着空气里漂浮着的烟尘一上一下，我打了个冷颤。
怪阴森的。
看见那个卖红薯的大爷也许纯属偶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那儿去的。
冬日里，我和赵天宇不怎么出门，那人天生体寒，即使把自己包成了个粽子，十分钟之内还是能嚎上一百遍太冷了。
除非下雪，或下雪后的那天，他才会不怕死的拉着我到外面漫无目的地瞎溜达。要不是看到他被冻红的鼻尖和紧握的双手，我真的会怀疑以前他怕冷都是装出来的。
不是我说，他只要看见雪，兴奋得和在树上上蹿下跳的猴子没两样。
那时候他就特别爱到这里买个烤红薯，放在手心里捂着，怎么说也能给他传递些许的温度，毕竟我也不可能把他两只手都塞进自己的口袋。
可是每次逛完回到家，他手里都还拎着一个完好无损的凉红薯。
暖手暖太久了，忘记吃了。
“哇孟子坤，我又忘记了啊啊啊啊啊。”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如果不是了解他，我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当了明星的人会因为一个几块钱的烤红薯变得委屈巴巴。
“好啦别难受啦，下次我提醒你吃。”
“你可得了吧，听你鬼扯，你上次和上上次也这么和我说。”
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等我反应过来时，那位大爷已经开始把我要的红薯打包好了，递给我的时候还照惯例一样自夸他家的红薯最甜。
“那个每次都和你一起来的男孩子呢？”
“啊，他...今天有点事。”
(四)
我和赵天宇在一起这么些年，倒也一直没觉得腻过。本来我俩就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回到家见面时巴不得和彼此粘在一起当对连体婴，哪还有时间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闹分手。
以上或许只是我个人的观点。
至少现在的我觉得，赵天宇并不这么想。
我的感情倦怠期来得很突然，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承认，并且不讲任何道理地把它归咎于工作负荷太强。
但我每每想到刚从剧组杀青就要飞到另外一个地方参加综艺，睡眠时间大部分都在车后座度过的赵老师，又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
赵天宇一定很爱很爱我，至少很爱很爱过，我想。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每天固定和他通电话，不再一回到家就叫着“大宝贝儿我回来了”，然后张开胳膊等他扑进我怀里，不再在临睡亲吻他的额头，说上一句我爱你。
这些坚持了五年的事，却不知什么时候就断掉了。
至于我，一开始对于这些事情是毫不在意的，直到那天我结束所有的工作，回到家换了衣服就倒头大睡。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赵天宇从我的身后用胳膊环住我的腰，用游丝一样的声音问我:“坤儿你还喜欢我吗？”
我觉得很累，没有回复他，就这么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赵天宇已经飞往上海进剧组了。
我起床上厕所，看见一桌子的菜和放在中间的鲜奶油蛋糕，还有两边的红酒，愣了半天，一拍脑门，才觉得大事不妙了。
五周年纪念日。
我火急火燎地给赵天宇的经纪人打电话，好不容易等到他下了戏，才在电话里千遍万遍地跟他道歉。
“没事儿没事儿，你用不着觉得对不起我，那些菜其实都是我点的外卖，蛋糕也是我买的，你也知道，我怎么可能做得好这么高级的料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了一点点，突然又因为想起了什么变得更加沉重。
“嗯...答应过给你买的那套情侣装，我去那家店看过了，没找到，一问店员才知道断货了...”
我小心翼翼地撒着谎。
“啊，那还是有点可惜，我挺喜欢的。”
“不过没关系啦，以后应该会看见更好看的吧，到时候再买也行。”
曾经有一次我和赵天宇半夜里出去玩，回来的路上他看中了某家服装店挂在橱窗玻璃里的一套情侣装，特别喜欢，可当时太晚，街上所有的店都关门了。
我搂住他的肩膀，和他说如果他喜欢，就买来当作纪念日的礼物送给他。
他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顺便赏给我一个吻，以及被他点着火的一夜缠绵。
后来，我再也没有想起这件事。
那天我挂断电话，切下一块盘子里凉透的牛排放进嘴里，可我怎么嚼也嚼不烂，还有股糊味。
我突然就想流眼泪。
(五)
我走进那家赵天宇最爱去的咖啡馆，挑了个靠街的位置，雾散了些，我望着外界周遭的景色，等待2018年北京的第一场雪。
我很不愿意去回忆起赵天宇离开的那一天，太不正经了，和假的一样。
那天其实很难得，我俩都没有通告。
我们起得不早，洗漱完吃完早饭已经九点了。我拿着手机开了一局王者荣耀，他在一旁看电视。
赵天宇这个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他懒散的时候总爱像只树懒似的挂在别人身上，从早挂到晚也不嫌累。
不过对于这件事我曾一度引以为豪，毕竟不是谁都拥有像我这么优越的身高条件。在一起后，赵天宇总说当初见面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我，因为我看起来实在是太好挂了，脚都不带沾地的。
所以那天他又和以往一样，穿着蝙蝠衫就这么朝我扑过来。
“坤儿啊！”
他大幅度的动作吓了我一跳，手一抖，没能跑出对方的攻击范围，轻而易举送出了人头。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无意识的动作，眼神里尽是恼怒和烦躁。
下一秒里，我们都愣住了，我明显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我知道他注意到我刚刚的神情了。
但他没有松手，还是搂着我的脖子。我也没有退出我的游戏，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我们心照不宣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在我的背上趴了大概十分钟，不声不响，然后带着笑意开口。
“孟子坤，要不我们分手吧。”
我甚至已经忘记十分钟之前的那件事情，他的语气又像极了开玩笑，所以我根本没有当回事。
我说:“好啊。”
再后来，可能是因为那天的阳光太好，照得我浑身暖洋洋，不知不觉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整个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赵天宇，以及他所有的衣物和日用品，全部都蒸发了。
我疯了似的给他发微信，问他去了哪里，迫切地想让他告诉我，其实他是接到临时通知进了新的剧组。
五分钟之后，他回复我。
“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咖啡店里又有新的顾客进来，我被门口吹进来的冷风冻得抖了三抖，暗骂这场雪怎么还不下。
(六)
有时候我觉得，赵天宇的离开就像给我的人生加了一针管的催化剂，在分手之后的几天之内，我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其实决定离开我这件事，从来不是他的一时兴起，也从来不是我的一蹴而就。
我曾经一度很后悔他离开前的那个早晨瞥他的那一眼，也会去想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做，是不是现在的我们会如同从前一样相互拥抱取暖，安稳一生直到老去。
可后来我才明白，让赵天宇选择离开的，从来不止是我表露于色的烦躁。
可能是因为我忘记了三次他让我顺路买两包奥哥的猫粮，可能是因为我总是在我俩那少得可怜的共处时光里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可能是因为我们在遛弯时他像往常一样牵起我的手，却又被我莫名地突然挣开......
仔细去想想，能让我们分开的理由太多了，又太少了。
我想，或许我的神经大条和赵天宇的不善言辞本就不太相配，才让我们的分手成了必然。
我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的孩子心性，而赵天宇也许早就认识到了。
又或许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并且他在等。
其实赵天宇这个人啊，表面善良，暗地里可记仇了。每次他感到生气或难过，都会把自己这些小心思一点一点收集起来，存储在他心里的某个罐子里。
他不会和你吵，也不和你闹，甚至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每当我问起他，他总是笑着说“没事儿都过去了”，打着哈哈敷衍了事。
可是他每天都会拿起那个储存罐，把它放在天平上，和他对我的爱相比较一番。等到他心里那座衡量的天平以绝对性的优势朝一边倾斜，恨的重量远大于爱时，他就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我了。
一点儿也不带含糊的。
我也曾尝试着给赵天宇打过电话，他没有像偶像剧里一样一听到我的声音就立马按下挂断键。
他还是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好像我们从没分开。
只是我们都知道，有些地方真的变得不太一样了。他的保留，我的怯懦，以及我们之间的生疏。
我不能当这些不存在。
有一次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 :
“你还回来吗？”
我害怕地甚至不敢听他的答案。
他静默了一会儿，笑呵呵地问我 :
“回哪去？”
他的语气轻的像夏日里头顶的一片薄云。
他总是有办法让我说不出话。
是啊，我能让他回哪去。
(七)
其实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毫无道理可寻，有些问题也没必要再去追究它的答案。
比如那个大爷卖给我们的红薯到底是不是世界第一甜，比如那套情侣装究竟有没有断货，比如赵天宇还会不会回来。
再再后来，我也不太爱给赵天宇打电话了。我总算明白过来，无论我说什么，也劝不动那人再心疼心疼我。
我只能周而复始着我漫长的等待，只能赌赵天宇心里那些由爱而生的恨有一天能够烟消云散，在某一个清晨摇着我的胳膊软声软语地叫我起床。
只是这场赌局太过漫长。
我也曾想，是否会有一天，赵天宇会和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一起上了热搜榜，公开恋情。
他会和那人继续我们未完成的愿望，挑战一些我们从未做过的事，最后在月光下交换戒指和彼此的吻，一同步入婚姻殿堂。
妈的，我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在网上曾经看到一句话，说成长就是目睹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
其实我特别想问，如果我成长了，那些离开的人还会回来吗？
没人告诉我答案，所以我固执地相信自己的臆想。
他会回来的，只是在那之前，你要等。
那，我就等。
(八)
不知是咖啡店里的哪个人查了天气，说是今天的大雪改成阴天了。
我笑了笑，起身拿起一旁的羽绒服，打算回家。
今天的北京依旧没有下雪。
今天的孟子坤依旧没有等到赵天宇。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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