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

桂花香

又到了桂花飘香的季节。

那一日，天色阴沉，天空中下着细雨，我独自一人前往一家酒店。行至县政府门前广场时，突闻到一阵馥郁的香。这香就像一个半老徐娘失手打翻了一个香水瓶，还在错愕间，香已满屋。因为太过浓烈，所以有点腻，有点俗，但仍让人心头一震。这是桂花香！茫然中知道，若非今年闰了一个六月，此时已是农历八月了。循香望去，只见路旁几棵桂花树，开得正妍，那密密匝匝的树叶里，像万千金黄的小米，附着其间。“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是朱熹形容桂花的诗。

张潮说：“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结实。甚矣，全才之难也。”桂花之容颜，并不让人心神荡漾。但这并不影响它的一骑绝尘。李清照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它不是“以色侍人”的花，它以香取胜。让人诧异的是，这么小的花，香自何来？“看来看去能几大，如何着锝许多香？”难不成它是香的精灵？或是专司香的花神？

阴雨时的桂花香有点凝滞，像人拧着眉头。次日，微风和煦，阳光明媚，我再次路过那里，那香就像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唱一首首热情奔放的歌。又一晚，月色凄迷，我酒后步行回家，路过一片桂树林，那香则像一个缥缈的梦，氤氲于夜空里。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关于桂花的诗。那晚，我不禁想到这句诗。这是宋之问的。那晚，我感慨良多，却又不知感慨什么。“今人于吃饭时，虽无一事在前，其心常役役不宁。只缘此心忙惯了，所以收摄不住。”王阳明说。

“放下”何其难哉？却不知我其实是六神无主！突然想起“相由心生”。花又会有何情感，闲着没事，随你喜怒哀乐？

《传习录》记一事：“先生（王阳明）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意思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这满含禅机的话语，令人似懂非懂，一如这桂花的香，熏人欲醉，便想揽她入怀，却跳跃得让人捕捉不住。

“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桂花的香，又怎可能是专为取悦于人而生的？这都缘于人的自作多情。

今天，去一小院。小院一隅，有碗口粗桂树一棵，花仍在，香已杳，如伊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