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发

惊蛰过后，伴随着雷声阵阵，竹笋便上市了。

可别以为笋就是这么简单地从地里长出来的，江南一带的山谷里，和着春雨拍打在竹叶上疏落的声响，笋是从土里一层层撑破外壳，毕毕剥剥地冒将出来的。倘若是在夜晚，配合着雷鸣电闪，黑魆的竹影摇动，颇有山精野怪登坛作法的意境。至于白日，山风送爽，满目青翠，吸两口仙气，为之飘飘然。再掘来几支笋，剥去褐黄的外皮，略切作数段，就林中采竹叶烹之，其鲜、香、嫩，直不似人间所有。

可惜我长在城里，从他人口中听得，自己却食不得，只好将那飘渺的念想，寄托在菜市里。李渔在他那本虐哭中学生的《闲情偶寄》里写道：笋之一物，断断宜在山林，城市所产者，任尔芳鲜，终是笋之剩义。我对着碗中的城市笋，实在无法想象山林笋将要鲜到何处去。

笋宜剁大块白煮，一滚即收，加少许盐或酱油焖锅，方存其鲜。有油焖笋，熬至笋皮皱起如老妪颜面者，殊不堪食。还有晒作笋干，冻作笋条的，简直是在把笋当海蛰皮子用。倒不是恨其暴殄天物，实是竹笋太偏执，从不肯听任基因改造或是住进大棚里做个四季产品，过了时令就专供国宝大熊猫了。然而尽舍其鲜味，只留脆嫩的口感，笋依然大受欢迎，大约也能反映出笋有多么美味了。

顽皮的孩子想必都知道竹笋烤肉的滋味。真正的竹笋烤肉，取五花肉与笋同烧，肥腻与清甜混合出一种美妙的味道。甫上台来，宾客便食不停箸，风卷残云过后，碗底至多留二三肥肉，笋则统统入肚为安了。又有白烧的，取蹄髈与火腿同煮，江浙人称“腌笃鲜”。那端上桌来，就不是夹笋吃肉的故事了，连汤一概喝干净，鲜得直让人舔盘子。

美食果真不好写，越写越饿。听说今年又是个竹笋的大年，敬请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