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羊

很早前写的一篇文章，懒到现在才发布。修修改改，发现能力有限，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我不知道那只小羊叫什么名字，或许它没有名字，只是羊群当中普通的一只。此刻它正沐浴在初冬的夕阳里，啃食着地上繁茂的野草。远处的声音吸引了它的注意，它抬起头望向东方，一条高高架起的铁路横亘南北。一辆白色的列车疾驰而来，往北开去，宛如一只白色的海豚，穿梭在金色的流里。隔着窗户，我发现了它，但我知道它不会发现我。我出神的望着窗外的夕阳，也望着那只小羊，我想，这辆和谐号列车，此刻应该跟这只小羊一样，泛着一层金光吧？不觉间，小羊的身影消失在了身后。一阵好奇过后，它应该重新低下了头，啃食旷野里繁茂的野草了。

想到小羊，我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的跟这群可爱的生灵接触了。爷爷还在的时候，家里养了几只羊，用以打发他余生那段无聊而又苦闷的岁月。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十多年，想到这个有点儿长的时间段，不觉有些恍惚，原来我曾拥有过这么长的一段岁月？而那些小羊，却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只有当时搭建的简易羊棚，依然在乡下旱厕的旁边，如今里面堆满了杂物，像一只堆满了故事书的箱子。努力能够想起的，只有几个小羊出生时候的片段。每当母羊要生产，家里就会像照顾孩子一样细心，把麦秸铺在地面，点起篝火，给将要诞生的小羊羔取暖。现在想想，那些难忘的时刻，仿佛总是在寒冷的夜里发生的。而当时这一切，对于年幼的我来说，都只是好奇，对一个新生生命的好奇。想到尘世间凭空多出来一条鲜活的小生命，难道不神奇吗？事到如今，更多的则是感慨，小羊啊小羊，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烦恼要承受，然而，岁月漫长呵。当然，它不必马上就知道这些，当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多好？没有烦恼，没有忧虑，以后的事情，那就交给岁月吧！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也会这样告诉自己，做个孩子，只管开心，只管快乐就好，经营好心中这片净土，以后会经常回来的。

后来的日子，家里便不再养羊了。所幸的是，姥姥家还有羊群，大大小小，大约有十多只。十多只羊，在一户牧民家里不算多，但在一户以务农为生的人家，可是不小的数目了。这么多羊，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草料。于是，放羊成了姥姥家的生活常态，成为解决羊群草料问题的主要方案。每次去姥姥家，母亲都要提前电话通知，以免姥姥出去放羊，我们白跑一趟。母亲跟姥姥许久不见，有很多话要说，小舅就会带我去放羊。十几只羊，大的小的，撒了欢儿的跑出院门。领头的公羊，绳子一圈圈的缠在脖子上，垂下的绳头绑着一根木橛子，正好落在头羊胸前。它要是跑快了，木橛子就会梆梆敲它的腿。这一招着实管用，羊群没有肆无忌惮的到处乱跑，而是紧跟着头羊或快或慢的行进。不过几只活泼的小羊羔除外，它们从不肯老老实实的跟队，时而跑到前面，充当探路的急先锋；时候流连在身后，充当殿后的阻击队。但最终它们都不会离开妈妈的视线。我想，天下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吧。

羊群认得路，我跟小舅跟在后面，几乎不用指挥。出了村，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春风过处，绿色的浪涛一浪一浪的涌过，一直连接到天际的地平线。广袤的麦地，被纵横的阡陌小路切割成一块块的方形土地。古代先民对于“天圆地方”的认知，就是从这里来的吧？我们脚下的这条主路，两边是两条用来浇灌的引水渠，这个时节是没有引水的，然而里面却并不干涸。水渠靠路的一边，是一排簇新的垂柳，另一边则是一块块的农田。而水渠中此时正长满了丰茂的野草，完胜旁边麦地里的小麦。羊群喜不自胜，一只只跃入引水渠中，低头贪婪的啃食起来。我和小舅都是木讷的人，吃吃的坐在路边，等着羊群吃完一处，再转到另一处。

望着这群可爱的动物，着实让我有些羡慕。它们呆滞的目光里，有着一种蔑视一切的傲然神情。一只“留着胡子”的山羊，啃一口野草，抬起头来看看我。它长长的嘴巴，左右来回咀嚼着，让我觉得那野草仿佛有无比的美味。我伸出手，摸了摸它长着两根短短的犄角的头顶，却摸到了石头般的坚硬。山羊顶开我的手，低头又啃了一口。它的倔强，从它坚硬的头顶就能感受的到。成年的山羊只管低头默默的吃草，几只小羊却不安分。它们撒了欢儿的到处乱跑，一边跑一边蹦，时而从母羊的肚子底下穿过，时而跟另一只小羊顶起架来，时而又好奇的嗅一嗅草丛中的野花，尝试的啃一口青草。趁其不备，我捉过一只小羊羔，爱怜的抚摸着它身上洁白的绒毛。小羊羔的绒毛要柔软许多，我一遍遍的抚摸，享受着这种柔软和温暖。小羊不耐烦的支棱着四肢，从我的魔掌中挣脱出来，跑到了母羊旁边，站定后又好奇的盯着我看了一眼。此刻，我多想变成一只小羊，跟它们一同混迹在春风野草当中，无忧无虑，撒欢儿奔跑，累了就回到妈妈身边。

一只羊的生命意义是什么？我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要比一个人的简单的多。我猜，一只羊的追求，也许就是一年四季能够吃到新鲜美味的青草，也许就是在乍暖还寒的时候生几只毛茸茸的小羊羔。可是人就不同了，人是复杂的动物，头脑复杂，内心也复杂。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只满足于吃饱穿暖，不再只向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简单生活。追求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些简单的东西反而不容易获得了。就比如眼前这份安逸，春风妩媚，青草芬芳，在多年以后，我就很难再拥有了。一个人来到北京多年，多年后仍是一个人，当初为什么要来北漂？我似乎也记不大清楚原因了。我只知道，北京是一只大手，把北漂的人捏成各式各样，夜晚又把他们随手塞到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欢笑，哭泣，喜悦，泪水，没有人分享，也没有人在意。可我依然在漂，就像《大法师》里的花生人一样，傻傻的替人卖命，甘当奴隶，却从没想过为什么是这样，人生就是如此的滑稽。然而当时的我还没有预见这些烦恼，还能够坐在青草地上，望着这一群无忧无虑的生灵发呆。只能够看到，那只逃离了我的魔掌的小羊，不自量力的挑衅羊妈妈，做出要跟母羊顶架的姿势。母羊没有发力，亲昵的跟小羊顶了几下，又低头啃了几口野草。有时候我也想顶一下，但是又怕头破血流，因为没有人把我当小羊一样宠爱。

小舅在一旁微笑的看着我，他总是面带微笑。在我看来，他是一个老实的好人。可是他太懒了，以至于懒到四十多岁了还没有老婆。我记得小时候他还对我说过，“不要像我一样找不到媳妇儿”。这话现在想来竟有些心酸。我知道他不是因为懒才找不到媳妇儿，而是因为性格。跟熟悉的人，他会显得自在很多，话也比较多。可是跟不熟悉的人，他往往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远远的躲开。我发现自己跟他很像，不喜欢热闹，不喜欢陌生人之间的阿谀奉承。但是就因为这个就找不到媳妇儿了吗？分析来分析去，我自己也是奔三的人了，不觉有些惶恐。关于爱情，我没有发言权，一个从未真正得到过爱情的人，信口开河的谈论爱情，想想都觉得可笑。我渴望爱情，一部分是因为自己，一部分是因为家人。对于自己而言，时间从来不是问题，多久都可以，只要那个人是对的就行。可是想到越来越年迈的父母，他们能等多久呢？于是在我的爱情观里，心中那个人，从原来的完美无缺，到后来的稍有缺点，到现在的普普通通，标准越来越低。可是即便这样，那个人也还是没有出现。不过这个过程并不是一件坏事，在脱去了层层华丽的外衣之后，让我更加清晰的看清了自己的目标，看到了心中真正的渴望——一个善良的姑娘。我曾经想写一首诗，送给未来那个人，但是至今也没有写出来，只想到了一句开头，“木槿花静静地开放，等待着我从她身边经过”。在我看来，善良就像木槿花一样，没有桃花樱花一样的花枝招展，也没有腊梅一样的高冷孤傲，浓淡相宜，朴素大方。这是我对生活唯一的一点儿奢望了，只求不要被生活绑架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我的一大兴趣就是胡思乱想，尤其是在奔驰的列车上，有时候多希望列车永远不要停，让我可以一直享受下去。但是一声鸣笛，把我从幻境之中一下拉回到现实世界。我收拢了一下思绪，把身子稍稍后挪，让夕阳照在她的身上——邻座那个陌生的姑娘，此刻正在闭目休息。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轻薄羽绒服，衣帽的边缘是一圈洁白的绒毛，黑黑的长发埋在衣帽下面，一根白色的耳机线从她俊秀的脸庞垂落，夕阳把她照的好像一块水果蛋糕。不觉间我竟有些心神荡漾。列车还在疾驰，穿过旷野，穿过金色的时光隧道，往喧嚣的城市里钻去。我多想变成一只小羊，趁她还没有发现我的时候，也许我还有时间，变成一只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