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之忆

    一直有个根深蒂固的想法：凡爱小动物者，必有爱心且感情细腻：即如我之爱狗，女儿之爱猫，妻子啥都不爱。故自结婚以来，除女儿养金鱼无疾而终，养小兔被小姨冻死之外，家中唯一的宠物只有龟老爷了，今以此文志龟事若干。

    小时候，很多次听母亲说过她少女时代一只聪明山龟的故事：某日，母亲后山干活，途中遇一龟，捉归家，善待之。若干年后，此龟大如磨盘，日出则外出觅食游荡，日落则归家高卧，渐至为家庭一员，地位高于诸舅。另听闻此龟之智慧已达可自行翻过门槛之水准。可惜，智慧之人多早夭，智慧之龟活不长——某日，龟出而未返，穷全家之力搜寻，一无所获，此龟音信遂绝，惟存母亲之心中并传之于我。幼时，常浮想联翩，若此龟活至现在，陪伴我玩，该是何等威风，何等快活？若能继续陪伴晚意，那又是何等机缘，何等情境？故人不可纨绔，龟不可放荡。此为龟祖宗的故事。

    年少家贫，一切游戏和玩物均得自己动手：抓金龟子、逮蜻蜓、扑蝴蝶、掏蝙蝠灌盐粒、挖蚯蚓钓鱼——通常钓的是傻乎乎的青蛙，甚或将肥肥胖胖的肉虫放在蚂蚁窝旁看成堆的蚂蚁咬的满地翻滚。种种农村苦孩子的恶戏，我是一样不落，样样喜欢的。其中，最无聊的就是逮住了乌龟——实在玩无可玩的时候，只好和伙伴们将乌龟的后脚拿绳子绑住，然后几个趴在地上，等乌龟慢慢伸头，然后慢慢的爬——那时的土乌龟不同现在的巴西龟大胆，好不容易屏息静气等到它伸出头，爬了几步，总有伙伴沉不住气，将乌龟吓得缩成一团，再也不肯伸头，实在无聊兼气闷。幸好，家乡人绝不吃龟，要遇上广东人，此龟早做了汤里之料、盘中之餐。此为胆小龟的故事。

    又前年，有学生名陈千万者，偶于东江得一龟，为谢师恩，特献之于我家。此龟非我族类，乃番龟，据闻乃南美巴西之种：其头尖、其脖长、其爪利，勇敢无畏，浑不如前胆小之龟。每日昂首阔步，游走于瓷盆之中，见人则瞪眼而视，见肉则张嘴而食。凡历半年，已胖了一圈，从少年龟成长为青年龟了。父亲好事，见此龟活泼好动，英勇无畏，恐其气闷，故隔日即放置于盆外，任其屋内转圈散步。殊不知，龟在江湖走，祸从阳台来。某日，无畏龟散步，爬至阳台边向下张望，竟致失足从20楼跌下，短命而亡！弟弟眼泪汪汪，父亲神情尴尬，我只好安慰：龟命在天不在人，谁让他那么大胆呢？后专以文悼之，文曰：龟虽寿，奈何跳楼？阳台一窥风光即可，何必20楼跳下？勇气可嘉，后果严重。据闻，此龟后事由父亲负责，其余家人不忍直视。其实，我内心总怀疑，此龟已是青年，未必是为看风景寻了短见——我本该早点为他找个女友的。此龟行年一岁，寿不考，可为短命龟的故事。

    又两年，某人又抓番龟若干，这次我学了乖，得龟二，一男一女，养于故盆，不许散步。果然此龟夫妻老老实实，幸福美满，至今没出意外。唯一担心的是，别有人送多只龟来。希望龟夫妻能长命百岁，多福多寿，寿考而终。

      此文可名《龟之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