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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领居,我识得她已有十一年了。
她身在南方,笑起来有北方人那种独特的爽朗,毫不顾及自己是不是把牙龈都露了出来。
明明比我妈妈大七岁,看起来却是一般大。
我妈妈让我喊她宋梅阿姨,她不许,嚷嚷着,“这就叫老咯!囡囡,叫阿宋姐。”
我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抿着嘴笑起来,她也笑起来。
阿宋姐的老公却和她恰恰相反,他不爱说话,见人只宽厚地笑着。
他是少数里极爱疼老婆的。每天下午一下班,就回家做饭,从不错过任何一个纪念日,有了空闲时间,就陪阿宋姐去逛街。
阿宋姐倒也没有被宠得翻天。她买了两套房,房产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她说,“我现在是收租婆!就算我男人弃了我,我的日子还是照样过。”
她说着,用大手将我的双手包裹着。
我喜欢她宽厚温暖的掌心,任由她在我耳旁叨叨些琐事。
每次我一惹我妈生气,我就一溜烟儿跑到阿宋姐家里避难。还可以蹭几包糖,几瓶牛奶回去。
妈妈总说,“我看你不是我的闺女,是阿宋姐的。”
阿宋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送给我好,这丫头长得多俊啊。”
我抓着衣角,冲着她,甜甜地笑着,逗得她直打嗝。
用两个字来形容阿宋姐,那一定是“洒脱”。
阿宋姐二十二岁结了婚,不顾父母反对,从东北嫁到了广东。
幼时,我不知东北在哪里,只知道很冷很冷。
现在我才明白,阿宋姐到这里来,是个多大的决定。
她常常给我讲,东北那地,年年都下雪,冻得鼻子红红的。
她老公正巧在东北读书,总喜欢给她打热水。她看着这个带一小眼镜,什么话也不说,就日复一日提着热水壶的男生,从心里打定要嫁给他。
“我好久没回东北了,等你长大了,阿宋姐带你去玩雪。”她捏捏我的鼻子,“就怕你鼻子都冻掉。”
阿宋姐二十五岁那年生了个闺女,今年该是二十二岁了。
那姐姐十二岁的时候,正值叛逆期,就是要逆着阿宋姐的意思。她一气之下,说,“把这丫头送意大利去,搁我这儿闹心得很。”
没过一个星期,姐姐就飞去了国外。
“我还以为那宋梅在气头上才这么说的,现在该难过了。”妈妈边说边瞅着我,“你可小心点,你要不听话,我也给你送走。”我头也没抬,撇撇嘴,溜去了隔壁。
阿宋姐正看着电视剧,笑得合不拢嘴,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开心的样子。
“囡囡,坐过来,这个贼好笑,哈哈哈哈哈。”她脸上红红的,衬得肤色正白。我被她搂在怀里,斜着眼看着她的脸蛋,真觉得她洒脱。
我上了初中以后,阿宋姐就搬去了别的地方。
偶然听妈妈说起,阿宋姐生病了。
“你阿宋姐体检查出来卵巢癌,还好发现的早,昨天做完手术,说今天麻药一过就来打麻将呢!”妈妈看着群里的信息,捂着嘴笑。
我也禁不住,立刻笑起来,“姐妹的局,必须应!”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是阿宋姐还是那个阿宋姐,那个悠然自在的阿宋姐。
“医生来查房就说我去吃饭了行不?”阿宋姐的手握着手机,红色的指甲油明艳艳的。
“他能咋整呢?别憋屈了,你先应付着嘛。”
她搁下手机,伸手招呼着,“快吃嘛,这顿我请客。”
她的脸色不比以前,可露出的那一大板牙龈,可真不像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
“宋梅你也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医院那边咋办?”妈妈故意瞪她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
阿宋姐轻轻一甩,把斜刘海撇到一边,略有些得意地说:“我老公看着就好了。”
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她认真地说,“人这辈子,应该做些大胆的事,这样才会酷酷的。”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真不知她在哪学会这个词的。
是啊,人生在世也就短短几十年,不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反倒让生活过得平凡又乏味。
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小年轻每天过着没有新意、没有诗意的日子,四十七岁的阿宋姐活得却是通透。
“囡囡,来阿宋姐这儿。”
她的呼声一下把我的思绪扯了回来。
我坐到阿宋姐跟前,她用依旧暖和的手握着我,仔仔细细地瞧啊瞧。
“阿宋姐好久没见到你了,瞧,真是越长越俊了......”
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些哽咽。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阿宋姐。
她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水雾,眼里是我读不懂的怀念 。
我朝着她,挤出一个笑容,用尽了力气,一滴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阿宋姐,你还说要带我去东北的呢。”我慌忙抹了两把眼泪。
“好......一定去。”
阿宋姐尽管洒脱闲适,骨子里却是重情的。
在我的记忆力,她陪伴了我太多时光。我忍不住想在自己的身上找她的影子。
尽管生活沉寂,但心不能沉寂。无论你的年龄大小,身处高低,都要怀揣着一颗炙热活泼的心。
阿宋姐,愿多年以后,我成了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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