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蓦然回首,切莫执手寒暄!
我是一个寡情的人。虽然我也很认真地对待生命中所有相逢的人们,但一旦分离,我便将他们相忘于江湖了。
初中时有个好友,姓祖。我们是互补性的朋友,她体育好,是泸州市少年体校篮球队的。我呢,文化成绩好,体育是一塌糊涂,腿不能跑,手不能掷。每次考试800米,我都跟死过一回似的。而祖同学跑完了立马就折回来陪着我跑,教我调匀呼吸,鼓励着我冲向终点。
她离家住在体校,我经常拿着妈妈做的好吃的东西到她宿舍玩耍,帮她们全宿舍的不同年级的人听写英文单词。我一个连体育成绩都不能达标的人,居然和一帮搞体育的疯成了一片。
祖同学后来没有考上高中,回到她父母的工厂读了一个技校。到我高三时,她用双手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工工整整地手抄了一套套她所能找到的高考语文题,数学题,甚至英语题,然后寄到我的学校来。
这样的朋友应该是死党了吧?
很可惜,我们分开的高中三年,她在长江的彼岸,我在长江的此岸,那时的交通不便,我去她家玩耍,坐船带走路,要花去一两个小时。而我们,一个是贫寒家庭出身的穷学生,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改变自己和家庭命运的刻苦学习上,一个是涉世尚浅的小学徒,更关注的还是如何在工厂里早点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们这两个朋友,在越来越短的书信中是渐行渐远了。
我大学毕业回到家乡,等我们重逢时,却尴尬地发现,我们之间已然出现了一道沟壑。那种拼命找话题的着急,让我们彼此都感到难过。
七年啊,多少沧海桑田,她已经结婚成家,在辛苦挣来的薪水中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而我,在风花雪月的校园里怀抱着天真的梦想。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与不同的人们相逢相识,直到我和她,再也没有了交点。
后来我们也还有电话,但都流于礼貌和客套。我渐渐开始害怕看到她的来电了,在我的心里,有那么一片属于我和她的净土,我特别害怕也不愿意那些客客气气的交际应付最终将这片净土淡化。我该把她放在哪里呢?如果她愿意,就让我们面对面地,就着两杯清茶,什么也不说,让彼此的心灵去感应将我们维系在一起的那种友情吧!
一天,大学同寝室的王同学从香港回母校怀旧,于是大学同学们济济一堂,大吃一顿后来到一家安静的茶亭。
我的同学们或从政或从商,不是步步青云就是日进斗金,谈论的话题从国际时事到国家政策,从承包山林到环游全球。我却是一个被一方围墙困住的穷教师,和一拨拨学生谈着只是将自己感动的暗恋。二十二年前的一别,我和我曾同吃同睡的同学们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了!
我低头喝着我点的那杯柠檬酸奶,一个劲地说真好喝。
我的沉默甚至保持到了我们年级的QQ群里,我看着他们热闹的聊天,我却连一个表情都吝于点击了:我宁愿就这样天天将他们的空间微信刷屏,也不愿意用可有可无的问候甚至是呵呵去破坏我们之间的亲切感。
就像我自顾自地喝着那杯柠檬酸奶,却一直赖在同学们的身边直到深夜我们分别。
我在我的家乡工作了整整十六年,结交的朋友不仅一同谈论教学,还一起聚赌打牌,血拼败家,更可以睡在一起聊天聊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去。但离开泸州七年后,一个好友光荣晋升教授,欢喜地呼唤我回泸州,说要请我一顿大餐。我毫不客气,车子一发动,不到两小时就达到泸州。
到了席上,却蓦然发现,围坐在大餐桌前的,有那么多陌生的面孔,这个处长那个院长,这个先生那个夫人,觥筹交错,敬来敬去,我一小会儿就将那群人混成一堆,理不清关系了!他们口里的那些人和事,离我那么遥远和陌生。 现在的我们,又是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了。
于是我又开始对着一桌子的菜埋头苦干,直到撑得难受。
第二天早上,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安排,我无从安顿。于是我开着车在我生活了三十六年的城市里闲逛,去了那栋马蹄形的筒子楼,我还能看见那扇三楼的窗户大花的窗帘突然掀起了一角,忽隐忽现着曾经的幸福美满。我还去了在解剖楼上的外国语学院,我和那帮朋友共同战斗过的地方。
然后在那栋楼下,我打开车子的天窗,那天刚好雨过天晴,阳光很好,就这样暖洋洋地照下来,我将椅子放平,闭上眼睛,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从前。
如果人头攒动的岁月将我们曾经拉着的手冲散,如果相隔的时空将我们彼此的生活改变,如果所有的重逢都是向左转向右转,那么,请一定要相信,我们曾经说过的话,我已经当做誓言。
但是,人生若只如初见,最悲伤只是一句寒暄。我要我们天涯咫尺,也不要一句让我们咫尺天涯的"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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