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经常出差,于是养成了看电子书的习惯,一部手机可以装十几本几十本五花八门或厚或薄的书,轻便与方便,真是谁用谁知道。自然而然,纸书就很少去买了。2016因为书中的一篇文章,买了年度唯一一本纸书:《温故~木心纪念专号》。
说来很丢脸,阿皮对木心的文字完全无感,15年木心忽然走红全国,当时也曾找《云雀叫了一整天》来看,唉,怎么讲,要么阿皮从网上找到的是本假书,要么,阿皮真的就是一只山猪,是老妈以前常常奚落的那只:“山猪吃不来细糠”的山猪。
买下这本纸书只是因为其中收入了陈丹青的一篇文:《守护与送别》。站在书店里随意翻开的一页,正好就是它:
“现在我要试着写出这份记忆:今年,十一月中至十二月下旬,我几度守在木心病榻前,之后,是他的葬礼。谁曾守护亲属挚友走向最后的路,或对人的殒灭的真相,不惊讶,不陌生,但这是我第一次目击垂老的人,病危,衰竭,死。我不想限制篇幅,不愿遗漏种种细节。这是木心以自己的性命的完结,给我上最后一课。”
断断续续地,分了很多次,阿皮才在泪流满面中读完了全文。全文很长,当真事无巨细,絮絮叨叨地记录着目睹孺慕之人垂老,病危,衰竭,和死的全过程。日常生活的所有细碎点滴,白描出来,难有文彩可言,更找不出什么供传诵的金句,文章只是干净,只是准确,只是写实,写实,恰如陈丹青在病床边偷偷画下的木心头像素描。一眼看见,便直击吾心,使泪如雨下。
垂老是怎么降临的呢?是在一次次重逢时的陡然一惊中降临的,有时是无法弯曲的某个手指,有时是头颈无法控制地乱颤,有时是概然的一声长叹:“这么小的字,早就看不到了”,而更多的时候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早已说过千百次的话,哪怕你不耐烦地吼:“妈,说过N次了”。
衰竭是怎么降临的呢?好多个午后,有时在病房,有时在家里,像小时候那样,踡在她的身边午睡后醒来,仰头总能看见她侧仰的头,以熟悉地姿势枕着,鼻息也熟悉地喷在我的脸上,但是忽然地,一次又一次忽然地,透过熟悉的鼻息,曾经熟悉的睡姿陌生了,饱满的脸庞竟然奇怪地凹凸出脸颊上骨头的线条,竟和一张瘦骨嶙峋的脸所能呈现的线条一样,有清楚的边界,那是没有肉的滋润和光去模糊的边界,只是干干地硬硬地线条。在这些线条里,鼻孔显得特别大,而衰竭的气息正无法掩饰地从中逸出,虽然还是热气腾腾地。
那么死又是怎么降临的呢?猝不及防,猝不及防。就像生莫名其妙地无中生有而来,死,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没了。
没有准备。难有准确。
断断续续地,分了很多次,在泪流满面中读完,也只读了一遍。不过,我知道我会读第二遍,甚至很多遍,因为那是我们孺慕之人以自己性命的完结,给我们上的最后一课。
永远要记得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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