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乡村的古井边观望,多希望有一个熟悉的人从村头出现,然后一起回家,可这一刻后来再也没有出现。
以前总觉得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就是离开,失去你的时候才明白一辈子永远不可能见到才是离开。
大年初三回家给家里长辈拜年的时候,又照例去给外婆上了一柱香。当我站在外婆坟前时,心中本该有的喜庆一瞬间被赶的无影无踪,而冬季的肃杀之气则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寒冬的山头过度荒芜,我不禁一个人掉落了眼泪。现在你不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在好多年前,外婆年轻的时候,应该是那种贤良淑德的女子,后来嫁给外公,勤俭持家,之后便是相夫教子。再过十几年,女儿出嫁,不久后便有人喊自己外婆了。当然,我所讲的故事,也只能从这里开始了。
94年出生的我,由于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在我刚学会走路不久,便把我托给了外婆,那时的我大概仅有3,4岁的样子,倘若说我那时候开始记事,可能连你都不会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我起初仅仅记起三两件事,可回忆久了好多事又忽的像梦般再次闯入你的大脑,建立起了新的突触。
外婆家在一个小山村里,村子里仅有20户人家,没有商店,没有医院,但山林葱郁,草木繁盛,在我记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小的时候,体质出奇的差,总是感冒发烧,妈妈经常从家里送些药过来。有一次,高烧不退,外公就出门买了针筒和药剂说要给我打一针,说也奇怪,我那时竟也知道外婆没有医生职照,于是一个劲的跑,一个劲的哭,嘴里喊着我不想打针。而大人们哪里会在乎小孩子脑子里装的什么,他们生气地抓住我,然后按在床上,那罪恶的针头一点点的刺进我的皮肤。一瞬间,我似乎是失去了所有气力,再也不挣扎了,只是一个劲地呜咽,连声音都不敢哭出来。
一个人住在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只会作为别人的累赘,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当时的我一直是这样想。从那以后,我经常一个人站在村头的古井旁观望,等妈妈从路的那头出现,然后冲上去大声地喊妈妈。
在我和舅舅家的小孩子闹矛盾时,外婆会站在另一边 ,批评我不懂事,我会哭着想我不是本家人。
在我调皮地点着邻居家的柴火时,外婆会狠狠地批评我,说我真能祸害,我会哭着说我是捡来的。
时间不急不缓地往前走,而我和外婆的关系却丝毫没有改善,即使是有再多的事发生,也惊不起一点波澜。
03年到08年,我很少去看外婆了,每年大概仅有五次左右,每次见到年过古稀的外婆,总感觉上了年纪的人老的很快,不知不觉皱纹爬满了额头,手上的皮骨也变得暗淡无光。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外婆总是把自己私藏起来的零食带给我一部分,然后 摸着我的头,颤颤巍巍地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吃饭。我答应的爽快,却也从不想狼吞虎咽的消灭那些零食,我怕被舅舅们说不懂事。虽然那时候还小,但已经懂外孙与孙子的区别了吧!
忽然有一天,爸爸说外婆重病住院了,当时我甚至天真的以为,住院了医生便可以尽其所能治愈那些病人。我没在意,我继续去上学,每晚照样做梦,直到三天后,外婆出现在我梦里,面容憔悴,头发杂乱,嘴角挂着那熟悉的笑容,但笑的没以前那样灿烂了。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我能看的出,她想告诉我,要照顾好自己,长大了要照顾好妈妈!最后,我哭着哭着就醒了。梦醒了,外婆也真的走了。
三天后办了一场葬礼,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围了满满一院子人,他们大多是外婆在世时的朋友,也有些是来帮忙下葬的中年人。亲属们挤在临时搭起的灵篷里,外婆的遗体安置在灵棚后面的棺木里,我躲在哥哥,姐姐们的背后不敢出来。乡村土葬总会请一些音乐团,在人最脆弱的时候演奏些上世纪的老乐曲,一首接着一首,从天明到天黑,从天黑又到天亮。人们在沙盘上点了八十一根蜡烛,在门口吹着唢呐走了几个来回。之后几个壮点的汉子又挑起那些个外婆的旧衣物往藏穴的方向走,我们在后面跟着,走了一半路程后,他们将那些挑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围成一堆点着了。那是晚上十二点整,火堆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我悄悄的抬起头,他们悲痛的表情以及那闪闪的泪光,让我心里迸射出各种滋味。他们今晚是送外婆的灵魂去世界的另一边。
天很快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吵醒了,我一整夜没睡,可能是怕睡着了,被人骂没良心,也可能是怕睡着了,又梦见外婆,哭的一塌糊涂。等到八点过后,所有在场的亲戚朋友,开始一个个的上香,磕头,有人悲悯着这些年外婆的不易,有人哭诉着外婆这一生做过的善事。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情绪在整个庭院里酝酿,到后来,没有了人说话,只剩下门外老树上的麻雀不知所以的吵闹着。上午十一点,天灰蒙蒙的飘起了小雪,我和几个表哥抬着花圈,跟着前面出丧的人群在后面走,好久以后,我们到了墓地,他们把外婆的遗体送进了那个用砖石砌成的藏穴里。人们的泪一滴滴的滚落在地上,又一瞬间结成冰粒,脸颊上也留下了白色的痕迹。
可能人生就是这样,你哭泣只是因为你现在很在乎,而无法证明你曾经在乎过。外婆走了,安静的消失在08年的冬天。妈妈经常在外婆坟前哭着说自己还没尽孝,外婆就患病走了,我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原因是我之前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如果有如果,我想我还要做她的外孙,好好珍惜她给我的那份关爱,做个好孩子,为母亲去尽她未尽完的孝道。
可惜没有如果,我想我可以去传承她那份爱,就像她生前那样,用真心去爱一个人,用真诚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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