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年下半年开学,母亲把我送进谭家祠,我正式成为了湖头小学一年级学生。
湖头小学是“谭氏宗祠”改造而成的,楼上楼下五间教室。操场是祠堂后面的一块空地。厕所由几根木料架设,只区分了性别,没有蹲位,甚是开放。
我们的教室在二楼,正对着板梯,上楼即到。教室后面用木板隔成一小屋,没有窗子,几近暗室。
开学时,史嫦娥老师教我们语文兼班主任。教完拼音字母后,史老师调走了,杨端祥老师接替史老师的工作。杨老师身材魁梧,走路微簸。杨老师不慎摔伤右手后,只能吊着右臂给我们上课。至今还记得杨老师用左手艰难写板书的情景。
那年冬天,天冷得厉害,大祠前的水田里常常结冰,课间常有人从田里弄来冰到教室玩。有一次,同乃因跟高年级同学玩冰迟到,杨老师当场撤掉了他的学习委员,点名由我代理。
担任班干部后,老师让我们管理拖欠作业的同学。每天下午上完课后,我们拿着教鞭,把欠作业的同学留下来罚作业、罚扫教室、关黑屋子。
有几个女生经常享受这种“优待”,每天被罚到天黑才哭着回家,有好几次家长打着手电来学校领人。
七六年过完年后,我们有了新的学校:座落在罗家岭上的“咸弦五七学校”。
学校是砖木结构,前后两排,主体楼为二层楼,是教师住室、办公室和食堂。教室八间,清一色的平房,前面有走廊。公厕比湖头小学先进了许多,不但分了性别,还隔成了一个个蹲位。
由于学校建在山顶上,师生只能步行上山。学校连接外面有四条路:竹如下方向,湖头方向,苏家冲方向,上冲方向。都铺了一层窑渣灰。湖头方向那条最难走:坡度大,还有一个很急的“之”字弯。
罗家岭原是一座乱葬山。据大人们讲,建校挖地基时迁出过很多坟。后来,我们搞劳动修操场时也曾挖出过一些朽木与骨头,有些男生还用竹子挑着骷髅头到处跑,吓得女生们哇哇叫。
学校东面是一个大斜坡,开学不久那里便成了我们的乐园:课间,常有男生用凳子、木板当滑板,从坡顶滑至坡底,百玩不厌。你看!几个人像狼牙山五壮士高呼口号同时从坡顶呼啸而下,甚是壮观。有时,上课铃响了人还在坡底。几个人好不容易爬上来,抱着木板、灰头土脸地站在教室门口喊报告……
徐泉元老师依然教我的数学。徐老师中等身材,身板单薄,脖颈上常刮满红痧,冬天一顶黑色尼绒帽,一条黑围巾,“喇叭筒”不离手。徐老师对我们很严厉:学生上课不听讲的,直接敲脑壳;拖欠作业的课后留下来罚抄。学生们见到徐老师,宛如老鼠见到猫,最调皮捣蛋的学生都怕他。徐老师常常在第一时间改好我的作业,课后把我留下来帮他改作业。看着我在同学作业本上留下鲜红的“好”“100”,真有一点做老师感觉。徐老师曾在我父亲跟前夸我是块读书的料。
咸强刘汉成老师给我们代过语文课。每讲完一篇文章,最后一个环节是总结文章中心思想。刘老师的表述为“总结中心和全文”。每听到刘老师如此表述时,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两位同学身上:谭忠新、尹全文。此时,他俩总是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大家,气得要命。
丰建老师背驼得厉害,像一张弓。他代过我们自然,给我们讲始祖神农炎帝的故事。他说炎帝因尝百草最后中毒身亡,死后指甲还在继续长,长得可以围身子绕几圈。丰建老师的故事很骇人,他生气的时候更让人害怕。有一次,我与同桌毛文祥在讲悄悄话,丰建老师偷偷地来到我们身后,手起鞭落,可怜的毛同学头上立刻长出一个大包。从此,我们在背后常骂他“封建驼子”。
小叔也代过我们的语文课,当过我们的班主任。他告诉我们:作文要学会观察,要抓人物特点,要学会用好词好句。他很重视我们的养成教育,在班上组织“学习、纪律、卫生”竞赛,每月评比,优胜者插红旗。有一次,班上一余姓女生上课讲话,小叔让她站起来她不听,小叔去抓她时不小心弄坏了她的衣服,那女生哭得不行,一定要小叔赔她衣服……
谢新雄老师嫁到湖头后也成了我们的老师。谢老师年轻漂亮,我们都喜欢上她的唱歌课。也不知为什么,她的嗓子总是出毛病,沙哑得厉害。遇到嗓子不好时,她总让我教大家唱歌。《绣红旗》《洪湖水浪打浪》就是我带大家唱会的。
我曾经保留着小学五年所有的通知书。其中,二年级二期那张通知书让我至今脸红。
那时学校半工半读。除校内修路、担砖、铺操场、大扫除外,还有校外劳动。有一次学校放假一天,全校捡粪,二年级学生每人15斤。
早饭后,我跟堂弟铝乃挑一担粪箕紧跟着生产队的牛群。我们从瓦场里进山一直跟到竹如下后面的山坡上。晌午时分,我们便捡满了一担牛屎。
我们挑着满满一担牛粪高兴地往学校赶,不久就来到了渠道边。渠道上架着一根独木桥,我们急得一筹莫展。铝乃不断给我打气,让我尝试过桥。没办法,我只好挑着担子壮着胆子过桥。不幸的事发生了:才走几步,我一脚踩空,担子和人摔倒在渠道里!
好不容易爬上岸来,眼着粪箕几乎见底。我哭得很伤心,不是因为摔跤划伤了脚,而是可惜那些被水冲走的牛屎。没办法,我们只好在那剩下的牛粪里埋了石头……
纸包不住火,牛粪也包不住石头。在学校过秤时,当场露馅,我和铝乃迅速成了“网红”。
第二天学校集会,我不但被点名上批评,还当场撤掉了班长一职。更严重的是:期末,班主任传德老师在我通知书评语栏中写道:劳动观念淡薄,弄虚作假!
因为有这一污点,加上家庭成分不好,从此我与奖状无缘,与班干部无缘,哪怕我的成绩一直居于年级第一。
“四类分子”摘帽后,小学即将毕业的我才有幸成为了一名少先队员。
八O年六月,在学长们植下的楠竹长出新竹时,在我们亲手植下的苦楝子树长大成林时,在学校几百个水泥阶梯圆满竣工时,我们走下了罗家岭,走向了人生更大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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