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妈,我不得不下载了糖豆。好为她的作品送花点赞和留言。
我好像没有在文字中好好使用 “母亲 ” 这个称谓,它太正式了。现在看这算是我的幸福吧,从一路 “伤” 中走到此时的和谐,我偏爱地叫着 “妈妈”“妈妈”,好像她就会永远年轻,不再变老似的,但实际上,她还是老了。
没有人不会老,我只好叫她 “老妈”。
我以前一直觉得她是个神经质的爱唠叨的女人, 变化快的让我不适应,中年时无遮拦的嘴巴亦有“暴力”的倾向。早在很多年前,那么个阶段,我失去过她,我们都注定在彼此的生命里误解过,丢失过。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我以为这个琐碎的老太就该这样,和周围的很多老年人一样,家长里短、回忆加健忘,慢慢沉浸于暮年的模式。
第一次让我觉得惊讶,感觉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妈,还是朋友圈的一段视频,宽大的落地玻璃室内,一块空地如舞台,外面亮,室内暗,悠扬带节奏的音乐响起,两个女子如剪影般,同步跳着一段舞蹈,既不是新彊舞也不是民族舞更不像广场舞,那舞蹈艺术、现代、优美,我无法说清只是感觉像在看歌舞台一档节目。
朋友说,其中的一个是你妈哎,啧啧啧,这老太厉害了,我说切,不可能吧。我回家问她,她挑高音说,“不是我是谁?能不能看出我多大呀 ” 我摇头,看不出来。另一个女子就是教练,可比她年轻了二十多岁。
她们在跳一段新舞,旁边有人拍了下来。
老妈年轻时未能实现的舞蹈天份在暮年时被莫名地激发出来。她说教练都赞跳的好,她说音乐一响,手脚就痒,跳起来,感觉飘飘然,忘记了一切的烦恼。
见她有那么喜欢的东西,我当然高兴,这下她有事做了,也不用盯着我,骚扰我了。
夏天,广场舞盛行,我感觉那些退休大妈们都比我们精气神旺,着装鲜艳,干劲十足地一队队人舞着。而我我常常下班拖着疲倦,经过那条天然的舞池,戴着耳机,漠然消沉。
有一个多病的经常吃药的老太,开始去学跳舞,坚持大半年,再回来,肥胖的身躯也没了,气色精神好了许多。她说跳舞真好呀,不生病变年轻的灵丹妙药。
我暗中盼望老妈也这样越跳越年轻,越跳越健康。她健康,人到中年的我们不就少了压力。
夏天过的疯快呀,我忙我的,几乎见不到老妈的人,我脑补都可以想象她是那群跳舞的人群中最前面的那个,踩脚点踏,拍手扭摆,正舞得兴起。
朋友带着女儿有次难得去了小公园,在跳舞的人群中看到一个老太舞的真好,近前一看原来是我妈,就拍了两段视频发给我,语音告诉我,你看你妈哟,没想到跳的这么好,真厉害!老太太成精了哦,也不生病?!
我第二天早晨才看到视频,心里禁不住一股自豪之气。
老妈什么时候有这舞蹈天份,她也是被这平庸生活耽搁的失落者吗?
暗自的窍喜还没有超过三天,老妈却突然病了。
病来如山倒。好多年没有生病住院,这次走了全程。我开的转院证,把她送到了上级医院。普通病房,她一入住,就开始跟同房的病友打招呼交流,仿佛她没什么事,不是来往院的。
几小时,检查报告单一出来,护士推着轮骑,紧接着跑来了医生,气氛紧张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让老妈立即坐上轮椅,不要活动了,送往CCU监护病室。
老妈懵,不情愿,说我在这住的好好的,搬啥呀,兴师问众,还要让人推,这干嘛呢。她咋啦,又没死?
医生很郑重,也认真。我们就一起哄着,让她换了病室,从即刻起包括大小便都不能起来。
老妈不服,执意去了医生办公室,在那些年轻大夫们诧异又紧张的目光里,抬腿弯腰伸胳膊,说你看你看我没事,我还会跳舞呢。
那滑稽怪异的一幕我至今忘不了。
心肌梗塞,两条大血管已经快堵满了,一条只有75%的空隙。还跳舞呢,随时有生命危险。
CCU的白色病室闪动着心电监护仪,24小时昼夜不停,老妈被缚困于床上,眼神不甘和痛苦。
死神在那一刻很近很近。
闯过一关,病情缓解好转,出院了,带着一大包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注意休息,静养。 “那跳舞,可以吗?” 老妈问, “不能跳了,千万不能累着 ” 医生回。 老妈一脸绝望的表情。
是呀,人生好不容易拾起的兴趣和爱好,一个又一个,就这样不得不割舍。
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有时嘟囔。
老妈是这样,只要感觉有一口气,舒服点,她就不愿意躺下,要折腾点事。日常变成落差的拉锯,只有很不舒服,就如倦鸟卧巢闭目悄悄,缓过了劲,又开始跳起。
她在我们的担忧中跳了一曲又一曲。
她的生命线起起伏伏,由最低谷又逐渐生动起来。
她捡起很多年轻时想跳没有跳的舞蹈,藏族舞、新彊舞,水兵舞…… 看她跳舞时,我就觉得她是另外一个人。
不是我惯常见到的那个普通的羸弱的老太太。
年末了,她说要跳个年轻人的舞蹈,《相逢是首歌》送给我,没几天,我看到了她的作品,一个翩翩而起的舞者,熟悉的歌曲让我抑制不住,闪回泪目。
我是那么地喜欢过这首老歌,但这次在老妈的舞蹈中,它变的新颖,添加了异常的韧性和热情。
她就像一段燃烧的蜡烛,跳动的火苗,让我也受到份感染,触动,觉得粗坜的时光中,有些东西还没有走远,还来得及抓住。
2022 - 1 (风铃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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