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从未碰过那把钥匙
二月初春,春草尚未萌芽。
有时觉得,春天已经到来。可不时悄然回访的倒春寒却似乎在提醒人们:季节的交替目前只发生在日历上。估计还需要一点时间冬天里枯萎的树丛才能重新发芽。不论是河边的公园,还是不长不短的林荫路,映入眼帘的一切景物都还带着些许肃杀。
说起来,上学路上必经的单车道在刺骨的海风吹袭下更显得仿佛寒冬未去。
这段时间我的精神面貌一直松垮垮的。可能是因为放了长假,但也可能是因为小町向我道了谢。现在往我脸上打来的的冷空气让我感觉清醒了些。我开始清晰的意识到:三天的自由入学考试假放完了,接下来又要回到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中去了。
我的身体似乎早已习惯了以往的行动模式。毕竟走这条路也走了两年了,在该拐弯的拐角处,该停下来的红绿灯前,我的潜意识都在不知不觉中驱使我的身体做出了最为合适的行动。
这条路我还要再走一年,到最后我估计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学校了。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这条路我只能再走一年了。也许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在回顾逝水年华的时候,会忽然心血来潮,来这条路上走走。但是,我能称这条路为上学路的时间,就只剩一年了。
有些事物,就只存在于某段时间。不论是什么时候,不论是什么缘由,不论是什么地方,都是如此。就连日复一日早升晚落的太阳,如果被人赋予新年第一次日出、登山看日出等等特殊的意义的话,那么它也就失去永存性了。
也许这个道理用在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性上也是说得通的。我和小町是兄妹,这是我们之间的关联性,这点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但是当我们意识到现在的我们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我们了的时候,我们两人的关系值可能会发生些许变化。
想必我们会成为一对更为成熟的兄妹。当然,这十五年来我和小町心里都很清楚一点,那就是现状不会因为这点因素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和小町是一家人,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关于这方面我只得当是没走运,断了其他念想,拉着她伴我走一生。你就一辈子陪着哥哥,直到下阴曹地府吧。
——可是其他人呢,他们能伴我走到什么时候?
想着想着,不觉间我已经来到了侧门。
我轻轻捏了下刹车,把速度降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在人和单车间穿行而过。我找到了个空位后轻轻地转了下龙头,钻了进去。
我放下支架把车锁好抬起头来,这时我才发现我比自己所想的要沉着多了。
这自行车停车场有这么空旷的么?我带着这个疑问一步步走向换鞋处。
也许是刚放完假的缘故,擦肩而过的学生们似乎都还有些没收下心来。一路上都能听见他们欢快的聊天声。他们的谈笑声听上去似乎比平时要更响亮些。
我注意到这点的同时,也发现了刚才心里那个疑问的答案。
现在高三的学生都一门心思的忙着考试,上学制度也换成了自由到校。所以他们基本都不来学校了。所以自行车停车场显得空空如也,教学楼的一二楼也没几个人。从换鞋处到楼梯口那段路上的教室里全都空无一人。所以学生们的喧闹声才显得格外清晰。
而且,这股悄然而来的寒冷而又静谧的氛围让学生们感到不安,所以他们才反而更要开口说话来得以缓解吧。
这么一想,便不禁反而觉得,这阵喧嚣的后面,透露出的,是一股静寂。
尽管我是这么想的,但到了二年级教室所在的三楼,这阵喧嚣还是开始有了一丝热度。一言概之——吵死了。我对你在这三天假里干了些啥一点兴趣也没有,消停点行不。够了够了。能别掏出手机交换着看照片吗。哎哟喂,你这不都已经上传到SNS上去了么,估计你的小伙伴早看过了。他看了后大概会像条件反射一样给你点个赞然后就忘到不知哪去了。噢,所以你才会挑现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给他看啊。这操作简直666!滴水不漏!双重保险万无一失!
虽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我采取的行动是避开走廊上这些instagram教徒继续往前走。这时,我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正在从身后向我靠近,我往右边挪了半步给那个人让道,随后我的左肩被「啪」地拍了一下
「八幡!早!」
我回过头一看,如果把眼前的这位传到instagram上去,绝对艳压任何其他模特。此人里面穿着校服夹克,外面套了件风衣。他就是户塚彩加。
「啊,那个……早啊……」
我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句话回应。只见户塚露出了个调皮的笑容,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了。随后他小声问道:「你吓到了?」听他这么一问,我屏着气猛点头。哎呦呦!么么哒,户塚小官人您可真会使坏!
你看看,这叫我怎能不被吓到,他怎么能这么可爱?看看、看看,他这拿风衣过长的袖子捂着嘴嗤嗤笑的样子,这魅力值爆表了吧?喂喂,现在可不是上传那些看上去感觉像代官山或者中目黑有在卖的外表漂亮的食品照片的时候。各位看官,这才叫女性的魅力。女孩子们你们都学着点好吧?先不管那么多了,总之先在心里的instagram上疯狂点赞再说!
好了,当点了十六次赞以后,沸腾的小心脏也冷却了下来。我调整了下呼吸,准好心理准备悄悄瞟向了户塚。
他迅速把球拍包重新背好,动作利索不拖沓。一头细腻而柔顺的中长头发反射着银白色的光,看上去似乎有些凌乱。他的脸上一直挂着既爽朗又充满了活力的微笑,两边脸颊被上涌的血气染成了一对粉嘟嘟的小桃子。嗯,看来他是晨练后急急忙忙就跑回来了。
我好像闻到了点橘子味的防臭剂的味道,是他身上传来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毫不犹豫地把这股味道深深吸进肺里,让红血球把它扩散到全身上下每个部位才是绅士的做法。我深吸了一口气,吐气的同时我开口说道:
「晨练辛苦了。这么冷的天还练,好厉害啊。」
户塚放慢了步伐,配合着我的速度走着。
「嗯。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没事。」
他灿烂地笑着说道。听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谦虚,感觉更像是自信。
「马上就要有新生加入了,到时要展示一下风采。不加把劲可不行啊。」
他伸出双手在胸前握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坚强可靠、活泼可爱等等,几乎所有的褒义形容词都能拿来形容他现在的样子。可惜我语死早,到头来只能两眼汪汪地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时不知是不是我一直闭口不语的盯着他看让户塚产生了怀疑,他疑惑地撇了撇脑袋,抬起眼睛看着我。
「八幡,你们那边新生情况怎样?」
「唉?」
刚才看他看得入了迷,再加上没想到他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禁发出了一声怪声。户塚以为他说的不够清楚摆着手补充道:
「你看,奉侍部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社团活动。没新生的话不会有麻烦吗?」
虽然,是不是正儿八经这点我有疑问……想到这,我也开始疑惑起来了。
「这个,不好说啊……。我这打杂的哪知道。再说了,这社团的运作流程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啊……。而且我加入那时候就像是被绑架进来,然后在威胁下被迫加入的。」
「哈哈,这样的啊……」
户塚苦笑道。
「所以可能不会有新生加入吧?」
我看着他回答道。户塚随后把视线转向了下方。
「这样啊……这真是,有些遗憾呢」
要是没有新生加入,用不了多久奉侍部就会解散。虽然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但我到现在,才清楚地认识到这点。我加快了步子,走到户塚前面一步远的地方。趁着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我对他吐露了心里的辛酸事。
「我也觉得很遗憾……。像什么『辛苦的不只是你,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或者『你现在放弃的话将来到哪都是走不通的』这样有前辈风范的话,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也想对后辈说说看啊……」
「你,还真是个坏前辈呢……」
户塚露出苦涩的微笑,从后面追了上来。
「啊,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说,奉侍部这个社团活动是很好的,我希望它能够继续下去……」
户塚说着,往前大踏了一步再次与我并肩。随后他抬高视线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关怀。
「……呃,估计还是看部长和顾问怎么办吧。我就是个打杂的,哪有这种决定权。」
见他这样,我也只能说些毫无事实根据的话来回答他。
户塚听后「噗嗤」一下笑了。
「你这种说话方式,听上去像个公司职员似的。」
听他的语气像是有些拿我没辙了。不过,他可能说对了。
至今为止,我的立场一直都是这样。我的工作都是以委托或是商量等形式为开端,随后各种问题、课题、难题就接踵而来。而我则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它们都一一解决。做这些事跟我自己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关联。对此我一直都是以一句话应对:因为这是工作。
因此,我的回答听上去也显得有些自虐倾向。
「是吧?一旦开始工作了就会比现在还辛苦还糟糕是吧。我才不想工作呢。」
户塚听了这句玩笑话后与我相视一笑,然后我们就到了教室门口。我和他相互摆了摆手道别,随后走向各自的座位。
教室里有暖气,比走廊要暖和那么一些,同时也产生了一股松弛的氛围。离门比较近的座位因受间隙风的影响有几分寒意,但窗边的位置上有不少学生正懒洋洋地享受着加热器带来的温暖。而坐在窗边前排的川崎沙希甚至用手撑住脸颊,看上去像在打盹。
把视线转向窗边座位的后排,那里又是另一幅景象,那些人一如既往地精力十足。也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做点心那件事解决得不错,他们围绕着户部聊得正欢。
可能是那件事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带来了影响。尽管三浦优美子在艰难地揣摩着合适的距离步履蹒跚,但却还是靠近了那么一点。海老名姬菜虽然拉开了适当的距离,但确实有在前进。户部翔……算了,无所谓。看他好像挺开心的。毕竟他就是那样的人。算了,不管了。
只是,那位对那次活动给出:「这真是个好活动。」这个评价的仁兄……想到这,在那群人中的由比滨发现了我。可能是因为我在观望那边吧。
由比滨微微张开嘴,朝我这轻轻摆了摆手。这种行为好像挺羞耻的,真希望她别再这样了……。但是也不能无视她,所以我也轻轻点了点头回应。
随后,三浦他们见由比滨往这边看,也跟着看了过来。三浦拉了拉自己的卷发,然后就把视线转回手机上。海老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哦。」算是为了表示看见我而做出了个反应。户部他们也纷纷用「哦」「嗯」「哟」等哼唧声算是向我打了招呼。
而叶山隼人则是用他的微笑和眼神向我致意早安。我也点头回应,随即把椅子拉出来。
坐下来后我把手肘撑在桌上,用手掌撑着脸颊,闭上了眼睛。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奇妙。
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虽然我们不会特意出声道早安,但眼神对上了还是会点个头打招呼。
我不禁问起自己: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答案其实很简单。自从我变得开始注意他们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刚进这个班的时候,就注意到叶山他们了。虽然我把他们当作是点缀教室的一部份风景。不过我还是记得他们的名字,也知道他们的社团活动等一些相关信息,我一直有意识到他们。
可是也不能说我一直都了解他们。
……反正,我现在也不能说很了解他们。
不知道是因为在想这些问题,还是跟他们打了招呼觉得不习惯,老觉得坐立难安。
不知怎么就是静不下心来,随即我马上站了起来。
这种时候除了溜去厕所别无他法。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很久以前不是有过这档子事么,一个很火的相声组合肇事逃逸被判禁闭,出来以后还恬不知耻的把这事给改成了必出段子呢!
我三步作两步,迅速走出教室。三两下方便完。然后想着:顺便去买个饮料吧……。于是往小卖铺的自动售货机走去。毕竟时间也不早了,虽然走廊上还能见到几个脚步匆匆踩点到的学生,但比起刚才来还是安静了很多。
也正因为四周安静了下来,我身后传来的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才显得那么清晰。我感到身后有个人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了我身后,和我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我走到自动售货机前停下脚步,身后的脚步声随即也在下一秒停了。
我利索地照老样子买了罐MAX咖啡,然后迅速让出了位置,身后的那人悠哉地上前一步,按下了罐装黑咖啡的按钮。
「我听说了。」
他蹲在取货口前,头也没回就抛出了这句话。看他的态度似乎是看准了我一定会暂时留在这。
这要换作以前我大概会感到很烦躁,然后开始针锋相对。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叶山隼人他说话就是这么个烦人的调调。所以只是有点不爽而已。
更何况我知道他是特意来告诉我些什么的。所以我只是有些不爽而已。哎哟卧槽!我这不,其实是超级不爽的啊!
说真的,他这种调调真的是……。这种投石问路的说话方式真的像啊……。
唉,人的说话方式和常用语句受别人影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也是相处时间长的证明。
所以叶山主动提起这件事可以说是很正常的。
叶山不停地轻轻抛起手里热乎乎的罐装咖啡,同时转过头来看着我,接着说道:
「你好像挺不容易的啊。怎样?肩上的担子少些了吗?」
看他的表情好像一切都已了然于心。此时我心想:原来你知道啊,雷电……。(译注:出自漫画《魁!!男塾》)但还是对他表现出疑问的样子。
「啊?你说啥?哦,你是说我妹妹啊?考试的事?」
「不是啊」
叶山叹着气耸了耸肩。
「虽然那事也是挺不容易的……啊,对了。帮我向你妹带个话行不?就说:备考辛苦了。」
「才不要呢,为啥啊?为啥我要帮你带话啊?不过你的好意还是心领了谢谢。」
叶山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脸爽朗的笑容,而我是用一副毫无生气的眼神看着他回答了他的话。叶山不禁惊讶地眨了眨眼。
「没想到你会因为这种事谢我。」
叶山「咔嚓」一声打开罐装咖啡,拿到了嘴边随后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唉我说,我好歹也是会道谢的。话说这种时候你还不忘慰问别人?我倒是对你如此正直这点倍感吃惊……。
但也正因为叶山是个正直之人,所以他会把偏到一边去的话题给拉回来。
「你妹妹的话题先暂时打住……。我说的是另一个妹妹。」
另一个妹妹?谁啊?京华吗。哦,那确实是不容易。这小妮子真是后生可畏……。我本想装个傻来糊弄下他,可眼前这位叶山隼人老兄的眼神确是非常地认真。
要是我此时再装疯卖傻,他肯定会说:「这样啊,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你本来就是这种人吧。」然后就这么给我下定论了。
现在我们两都大致摸清了彼此心里的想法。
事实上,我和叶山都以为自己理解了彼此,并且相互感到失望,进而不抱希望,最终也接受了这一事实。结果,我们做的也只有把自己心中孤独的感伤倾洒在别人身上。
我们之间的对话开端,一直都不像是提问的形式,而是飘到了有些偏的方向。我们甚至不会去确认意思是否正确地传达到位,但却不得不说。
我知道我们彼此的立场相背,但无视他我也会有所不快,所以我也只有说些答非所问的话或者话里带刺儿的怪腔怪调来应付他。
「……这个嘛,接下来才是真正辛苦的时候吧。不过我也不知道啦。」
「的确是。」
叶山挤出了一个苦笑,把喝空了的罐子扔了出去。罐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掉进了垃圾箱。随后安静的校舍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清响。
看到罐子掉进垃圾桶后,叶山收起了笑容,轻轻叹了口气。我看不出他叹气是因为感到满足还是感到寂寥。就在我揣测他的想法的时候,叶山突然迈开步子走了。
他背对着我接着小声说道:
「……但是,比以前要好太多了。我还一直以为永远都不会变化。」
从背后传来的这声音里,并没有等我做出回答的意思。再说,我认为他甚至根本不觉得我会说些什么。
哈哈,果不其然。我俩的对话还是这个老样子。不,这甚至还称不上是对话。
这只不过是他把一些根本就不想说的话像挤牙膏似的挤出来,往我这一扔,然后我就随自己喜欢将其捡起并加以理解罢了。所以,与其说这是解释,或许该说更像「解决」。我们就这样,总是把原本能算得上是对话的言辞语句说一半不说一半,剩下的让对方揣摩。
叶山已经走到我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了。我跟了上去,与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开始回想他刚才说的话。
叶山应该是从哪个人那听说了雪之下回了老家。他父母,或者是阳乃姐吧。或者是雪之下亲自告诉他的?也可能是由比滨在聊天的时候说了。也罢,反正不论是哪种情况差别都不大。因为其中的意思都是一样的。
简单来说,就是连叶山隼人也感觉到了,他一直觉得没有变过的某些东西,因雪之下采取的行动而发生了变化。
不过叶山对此持正面态度是件好事。他跟那对姐妹交情深厚,他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么他这句话就是值得采信的。
我也因此心里轻松了不少。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了雪之下她在做正确的事,这点让我很安心。
他将那些事称为我」肩上的担子」的时候,我故意提起小町把两件事给搅混了。但现在想想,他的这个说法或许并不是完全不对。听到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我的心中感到一阵刺痛,很像小町向我道谢那时的感觉。
所以,这阵疼痛就是正确的证明。
在回教室的路上,我和叶山一直保持着距离。
到了上课前那一小段时间,快迟到的学生们纷纷从走廊跑过,他们经过叶山身边的时候也不忘跟他打招呼。叶山也一一举手以示回应。
不觉间,我的视线转向了叶山急促摆动的手腕上。
我突然想到,叶山他会不会也是一直抱持着这种想法呢?他作为一个跟她,或者说是她们两个如此亲近的人,他会不会也是像我一直关注着小町一样,对她们抱有同样的情感呢?就在走回教室的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我的脑子里蹦出了这种毫无来由的胡思乱想。
在叶山的手碰到教室门的那一瞬间,我稍微缩短了我们间的距离。
X X X
随着放学的时间一步步接近,早上还让人觉得颇为安静的教室也开始热闹起来。我甚至觉得,仿佛整个校舍都一点点开始热闹起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入学考试期间社团活动全部停止,运动社团那帮家伙现在像打了鸡血一样活力四射。棒球部和英式橄榄球部的口号声已经响彻整个运动场。
以叶山为首的运动社团的那伙人已经不在教室,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
社团活动啊。……今天还有社团活动?又或者没有?总之先见一步走一步吧……。我这么想着,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开始做回家的准备。这时我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正往我这靠近。
这脚步声……。我顺着脚步声望去。那人似乎刚好也想观察这边的情况,把脑袋探了过来。因此,我一转过脸去,发现我俩的脸非常靠近。
「哇哦!吓我一跳……!」
「啊,抱,抱歉!」
眼前的人见我这反应连忙道歉。
她摇头的时候脑袋上扎起的圆乎乎的包子辫也随着一头略带粉色的棕发一起摇晃。她现在就在我眼前近在咫尺,她那纯真的大眼睛,吐气如兰的樱唇,在大幅晃动下更显得引人注目的奶子,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她移开视线时带起的那股淡淡的橘子味的香气我也能闻到。
我的心脏不禁猛地跳了一下。
由比滨大大地呼了口气,然后悄悄看着我。
「我说你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由比滨忍着笑意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讨厌啦,人家都害羞得想去死个几次了……。都怪我刚才发出那么大声音,别人都开始往我们这边看了啊……。总之,能先放开我的上臂吗?你这动作效果太好,我都不禁用上了力气想装装逼。
「社团活动,你要去吗?」
「……啊,嗯嗯。去啊。」
尽管我的语气有点犹疑,但我还是这么回答她。刚才那事把我吓得不轻,回答她的时候我还在努力平复着猛跳的心脏。由比滨听了我的回答稍稍思考了一下,随即她马上点了点头。
「……这样啊。也是。你等我会啊。」
由比滨跑回三浦她们那打了几句招呼,随后一把抓起背包等一大堆行李快步跑了回来。
「走吧」
说罢,她就像催促我似的把我往前推。那,那啥我自己能走,求别推……。越是在这种非常情况,越是能够凸显贯彻不推不跑不讲话「三不」精神的重要性。像我这样防灾意识修炼到一定境界的,甚至能做到平时都不去跟别人说话。
不对啊,其实现在对我个人来说就是个非常情况啊。至今为止我们虽然有过一起走去社团活动室,但是我俩一起走出教室这好像还是头一回啊。
所以我有些在意别人的反应,回过头看了看。留在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而且他们基本上注意力的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丝毫没留意我们这边。
我有点在意刚才还在跟由比滨说话的那两人是什么反应,悄悄看了看那边。海老名在向我们挥手道别,三浦则是在玩弄自己的头发。似乎并没有对我们的举动感到惊异。
见此状况,我暗暗地松了口气。
先不管我内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大概在别人眼里看来,这幅场景说很平常也对。
由比滨放学后去奉侍部的活动室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而她们也知道我也是奉侍部的成员。所以我们两个一起去活动室也是很正常的。
我觉得这要换做是以前,肯定会有人用惊异的视线看过来。不只是看我也会看由比滨。
有个问题在我把别人统统归类为高活跃度阶级的时候没有去想过——个体间的关联。个体之间,在稍微摸清了彼此的背景,对彼此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后,才能以此为开端去进行各种推测。虽然这称不上是理解,但是至少这样个体与个体才能接收彼此的信息,并对其产生自己的看法。
当然,这种说法也适用于我和走在我身边的这个女孩。
通向特别教学楼的走廊里的人比平时还要少,可能是因为现在已经放学好一段时间了。走廊里的空气跟以往一样冰冷而干燥。
但我却并不觉得冷。
原因就是在我身边的由比滨……她手里拿着一条毛茸茸的被子……。我往她那瞟了一眼,只见由比滨把下巴埋进了被子里。这家伙为啥要带着被子?祖传的?这是祖传被子?千叶特有的花生茎吗……。
「我说这被子拿着干嘛用的?什么情况?」
我觉得不说话光顾着走好像有点尴尬,所以随意问了问挑起话头。随后,由比滨侧了侧脑袋表示疑问。
「被子?哦——你是说这条blanket(毛毯)?」
「一个意思吧……。还是说咋的?严格来说不一样?就像pasta(意大利通心粉)和spaghetti(意大利粉)的区别?别啥玩意都用洋文来叫。」
「哎——?可写的是blanket(毛毯)啊……。哎哎?你举的那两个例子可都是洋文啊……。」
由比滨气呼呼地嘟起嘴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了我话里的漏洞,随即皱起了眉头。被她发现了啊……。我也没去管她,而是仔细地观察起这条毛毯来。她把毛毯叠好了折起搭在小臂上,看上去并不是很大,最多也就半个榻榻米那么大。估算出尺寸后我想到了一个很适合的词给它定义。
「是这玩意吧,膝盖毯。」
由比滨听了后把脸埋进毯子里点了点头。
「啊,对对。应该就是这个。」
「哦哦……。说来你之前好像带过膝盖毯?」
我突然想起以前活动室里的一幅场景。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由比滨和雪之下两人挨着坐在一起,盖着一条膝盖毯,就像在用一台被炉烤火一样。那时我满脑子都在想:看上去好暖啊,真羡慕。我这可是冷得要死。好想回家。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我的座位似乎格外的冷啊。这么想着,我羡慕地看着由比滨抱着的毛毯。这时,由比滨惊讶得不停地眨着眼睛。
「没想到你观察得还挺仔细的……」
「没,没有啦。那啥,与其说是在观察,应该说是很自然地就看到了而已……」
「自然……」
「是啊,没错,那个,我的视角还是挺广的……」
我随便糊弄了一下她,但我发现我的视角可能真的挺广。因为虽然我觉得害羞把脸转过一边去了,但我的余光还是瞄到了由比滨把通红的脸埋进毛毯里的样子。
此时的走廊安静地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寒风拍打窗户的声响掠过我耳边,剩下的只有身旁传来的轻柔的呼吸声。
我了个擦咧,这阵沉默超级尴尬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刚才那么做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要是继续沉默下去,再过五秒就会到时间自动跳到错误答案,这样就会变成恶性交流!这样工作的报酬可就会变少哦!不是完美也行,至少给个优秀,不,给个普通交流的评价来收尾啊。不过就算拿到了完美评价也涨不了好感度。
所以我就随便想了点什么说了出来。
「话说你都有膝盖毯了还再买一条啊?你有几个膝盖?你是蜈蚣?」
「才不是!我买的杂志附录里附送的!」
由比滨猛地抬起头还嘴道。但她的气势立刻就弱了下去。随后她把眉毛挤成八字形闷闷不乐地念叨起来。
「……就这样越买越多,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多过头了,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哦,哦……。是这样啊……」
原来你是想处理掉啊……。不过说来也是,毯子这种东西,冬天的时候经常能通过附录、特典、礼物这些渠道得到。想起来家里好像也有不少。在家里看到的频率比得上春天在面包节上获得的盘子了。那种盘子摔也摔不烂,到最后越来越多……。
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由比滨也微笑着朝我点头回应。
「所以我就从家里拿出来了。现在天还冷,而且……」
由比滨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了。她转过头去直直地看着前方。我顺着看过去,那里是奉侍部的活动室。
由比滨可能是在斟酌语句,停下来轻轻吸了口气。
「……我想着,要是社团活动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的话,就放在活动室里吧。」
她补充道。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小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随后她又马上垂下眼睑,好像在烦恼些什么一样闭口不语。看着她的侧脸,我此时也只能用「哦。」「原来如此。」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来应付她。我也觉得,也许像刚才那样随便说些什么会比较好。可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去转移她的注意力。
——「如果」再持续一段时间。
由比滨这种说法听上去就像是她确定现在已经是结局了。
对于她说的那些话,我没有给出正确的答案,就这样走到了活动室跟前。我没说话,而是握住了门把手。
但是门只是发出了「咯哒」一声清晰的响声,然后依然纹丝不动。
「……锁上了啊」
由比滨听后透过我肩膀底下看着门。
「小雪还没来啊……」
由比滨说着,用手夹着自己的行李,开始在大衣的口袋里翻找起来。我斜视了她一眼,随后迈开了步子。
「我去拿一下钥匙」
「啊?那」
由比滨像是想说些什么没说出来。我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说了,随后快步走向教师办公室。奉侍部的门从来都是雪之下去开的。
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这点。
一直以来都是只有她拿着钥匙,而那把钥匙,我连碰都没碰过。
X X X
我打开教师办公室的门往里面看了看。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受到了入学考试后的这股氛围影响,总感觉这里也是一股懒懒散散的样子。
眼见之处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书籍,整个房间都是碰头会和讲电话的说话声。实在是不好意思问别人钥匙放在哪啊……。
像这种时候就只能去找平塚老师了。毕竟那个人能平时总是在办公室里干些看动画,吃饭之类的事。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要去整蛊睡觉的人似的,小声说了句:「打扰了。」然后走进办公室往平塚老师的桌子走去。
我已经被她叫来过,呃不对,是自己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但是这次来到她的办公桌前,我看到的却是和以往不同的景象。
她的桌面上平时都是乱糟糟的,放了一堆文件、信封、咖啡罐和附赠的手办,仿佛一碰就会倒一片。可今天桌面上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面上只有一本黑色封面,并且封面上装饰着绳结的本子和一只正在滚动的圆珠笔。
一眼看上去我还以为是别人的桌子。可是这桌子前的办公椅的靠背被转到了一个一般人不会转的方向,这点很像平塚老师的作风。可是现在没见她本人。
「哟,比企谷啊。怎么了?」
就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听到离这稍远的地方有人在叫我。不远处有个用隔板挡开的接待区,平塚老师从隔板后探出头来看着我。哦哦对了,这人似乎把那里当作是吸烟室来着……。
她向我一直摆手,虽然这动作莫名其妙,但应该是叫我过去,所以我也照做了。看样子她刚才似乎一直在写些什么,现在刚好在休息。她手里拿着罐还没开的罐装咖啡,可能是打算抽烟的时候喝的。她买的咖啡毫无疑问是MAX咖啡。要说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她也是个独特的人。
「那个,我来取钥匙。」
我照她的意思做在了接待区的沙发上说明了来意。平塚老师听我说完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钥匙的话,刚才雪之下过来拿走了……。」
她说罢吐了口烟,之后抖落了烟灰。浓烈的焦油味散去后,平塚老师邹起了眉头,似乎倍感徒劳。随后她无奈地笑了。
「你啊,至少联系她确认一下吧?报告、联系、商量是很重要的哦。」
「不那啥,我不知道联系方式」
「……由比滨也一样吗?」
「呃,那啥……」
见她狐疑地看着我,我不禁笑笑想糊弄过去。这话说不出口啊,没法跟她说我只是想来拿个钥匙。
但是,尽管我什么也没说,平塚老师却好像看出了些什么。她耸了耸肩朝我露出了个微笑。她这温和的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于是我扭过身去。
只见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和工作人员正忙上忙下的。
「好像挺忙的。」
我趁机转移话题,平塚老师也眯起眼睛看着那边。
「啊?……哦哦。是啊,毕竟也快到期末了。以往这个时期都是这样子。」
哦吼,我还以为是因为入学考试的事情忙成这样,看来不止这件事啊。也是,毕竟还有那么多关于毕业、升学的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而且按学年划分的话,平塚老师负责带的是我们二年级,所以新入学的一年级生可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在期末和决算之类的关头前忙得要死估计到哪都一样。我爸妈看上去也很忙。」
「这个嘛,不同的公司决算日期也不一样。但基本上都是以3月末为期限。到头来搞得为了适应这种安排忙得要死要活……。好想回家啊……。决算、期末和截止日都tm去死……。」
平塚老师嘟囔着倒苦水,同时最后也不忘狠狠地骂了一句。
可我看你似乎闲的很啊……。我心里这么想着,沉默地看着她。这时,平塚老师察觉到了我心里的疑问。
「呃,我也是很忙的哦,真的。」
她连忙摆正坐姿,鼓起了脸颊,像是故意做给我看的。emmmmm,很遗憾,要是她再年轻点我可能会觉得她很可爱……。转念一想,平塚老师这把年纪了还能做出这种举动反而还真觉得她挺可爱的。哎哟,说到底还是觉得她可爱嘛!
「现在是……呃,休息、休息。就只有这么一会儿而已啊。知道不?」
平塚老师再三强调后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使劲扭了扭,仿佛这么就能把我的疑惑像弄熄烟头一样给弄没了。可是啊,俗话说无风不起浪……。
「你说你很忙,可怎么却把桌子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不,那啥,忙昏头了,就不禁想做点啥来逃避现实吧。」
平塚老师笑着挠了挠头这么说道,试图蒙混过关。
这个……这种感受我能理解……。忙得不行导致手无足措,然后就不知怎么的突然想玩游戏了对吧!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无罪。拿这点来责怪老师是不适当的。这都是工作的错。错在工作。恨工作不恨人这种精神很重要。
我双臂抱胸不住地点着头,平塚老师这时却突然轻声叹了口气。
「不过,是该把工作都整理一下了……」
在我听来,她嘟囔的这句话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自言自语。平塚老师一直低着头看着手边的烟灰缸。烟灰缸里已经没有烟火了,只剩些许烟味。
我原以为我早已习惯这种气味了,可当这股味道钻进鼻孔的时候,我却不禁皱起了眉头,也许是这股味道让我想起了跟阳乃小姐的谈话。那晚我闻到的也是这种令人窒息的气味。这种味道仿佛能诱发出我心中的不安。我「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想忘掉这种感觉。
「……我该回去了」
「嗯,就这么办吧」
平塚老师像是要送我似的跟在我身后。
就在我们快要走出接待区的时候,老师在我身后开口了。
「比企谷」
「是?」
我闻声回过头去,只见平塚老师微微张着嘴愣在原地,但却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我。
她的眼神不像以往那般锐利,但也不像有些时候显露出的那样柔情。
我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眼神。再加上她叫我的时候像是在叹气一样,这样让我在意起她接下来想说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但是,平塚老师只是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像个爽朗的少年似的笑了。
「……没事。接好了!来。」
话音刚落,她就把手里拿着的罐装咖啡抛了过来。我手忙脚乱的好歹是接住了。你搞啥呢,我埋怨地看着平塚老师。
然后我就看到了瞎狗眼的一幕。平塚老师把手贴在脸上单眼眨眼,并吐出了舌头。
「你在这儿偷懒的事儿可不能告诉别人哦★」
我了擦嘞,糟心了……。干嘛摆个鬼脸啊!我心里只有这种感想。哎?那这么说,这罐咖啡就是封口费?唉,其实你也不用特地去买来,反正我也没能说的对象……。
既然这样,我也不甘示弱做了个剪刀手单眼眨表示收到。随后就离开了教师办公室。
既然活动室的门已经开了,那也就没必要急着赶回去。
估计现在雪之下应该已经到了活动室,由比滨也跟她一起进去了吧。
我一边把刚才老师给我的罐装咖啡在左右手间扔着玩,一边慢悠悠地走在去活动室的路上。
我走到了活动室门口。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门外没看见由比滨的身影。屋里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刚才我看眼前的这幅景色还觉得有些肃杀,可现在觉得似乎有了些生气。
刚才还纹丝不动的门现在一推就打开了。在暖气的作用下屋里的空气都是暖洋洋的,还飘着一股红茶的香气。她们两人坐在门对面窗户旁的老地方。
我打了声招呼,也像往常一样拉开了靠走廊那边的椅子。
「哟」
「下午好。」
雪之下这时刚准备好红茶正往杯子里倒。听到我打招呼她也抬起头来微笑着回应我。可是她马上又很对不起我似的垂下眼睛。
「抱歉。(拿钥匙的时候)好像刚好错过了……。我应该事先跟你说一声的。」
「哦哦。那个,没事的。」
我拿出罐装咖啡晃了晃,向她示意:我只是去买咖啡的路上顺便去的。雪之下看了后像放下了个担子似的呼了口气。但与之相对的是,旁边的由比滨确是屏着气把脸颊鼓得像个气球似的。
「所以啊,我不是说了嘛,让我先打个电话……」
见由比滨气鼓鼓的样子我不禁苦笑道:
「呃,你好像没说吧……。」
「那还不是我说之前小企你就走掉了。」
「可,我是为了去买咖啡啊?好吧,我什么也没说。对不起……。」
我在由比滨的注视下单手拿着咖啡轻轻地晃着,同时嘴里说着听上去根本就是借口的话。但是我发现由比滨的视线越来越冷淡,所以还是老老实实道歉了。
「……我又没想怪你」
由比滨把气吐了出来,双手捧着马克杯端到了嘴边。雪之下看着我们两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禁笑了起来。随后她拿着茶壶看向了我。
「那个,我泡了红茶……。喝吗?」
「啊,好的。俗话说甜食装另一个胃。」
「这句话咖啡也适用吗!?虽然说确实是超甜的!」
由比滨说这话的时候略带恐惧地看着我手里的咖啡。那啥,适用啊。因为这东西比现在那些低糖或者低脂肪的甜点要甜得多了……。
行吧,咖啡等肚子饿的时候再喝,现在就来享受一下新鲜出炉的红茶来度过放学后teatime。
「来,请。」
「嗯,3Q。」
雪之下往我的茶杯里倒了茶。我啜了一口,随后舒服地吐了口气,仿佛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神经一直绷得这么紧。
同时,我的心情也在这一瞬间松散了起来。
因此,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现在我没办法像刚才那样随口说些什么,只能从嘴里呼出略带湿气的气。
以前我从没有觉得沉默有多尴尬,可现在我却对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悄悄瞥了由比滨一眼,发现她一直在看着马克杯里波纹微荡的液面。看样子由比滨的感受跟我也差不多。
但是雪之下她却跟我们不一样。
就在我和由比滨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雪之下沉稳地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
「上次的事,那个,谢谢了……」
她把手放到膝盖上,低头行了个礼。动作干练利落,堪称优美。
见她这样,我稍微放心了点。虽然一点根据也没有,但我就是觉得现在她那把腰挺得笔直的优美坐姿,漂亮的发旋以及温和的微笑,我都有印象。也许是受了心里这种印象的影响,我说话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要柔和许多。
「……搬完家了吗?」
虽然我今天早上已经从叶山那听说了情况,但我还是问了。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当面问本人。雪之下点了点头说道:
「嗯。本身也算不上是搬家这么大费周章的事……。而且由比滨同学也来帮我忙了。」
说着,雪之下温柔地看着由比滨,由比滨随即在胸前猛摆手。
「啊,没啥的,这点小事!再说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由比滨可能是在谦虚,只见她不知所措地「哈哈」笑了两声,随后把脸别了过去玩起自己的团子辫来了。可是雪之下依然看着她。
「你真的帮了我很多。谢谢……」
在我看来,她的微笑是那么地平稳,如梦似幻,而又清澈无瑕。
由比滨见雪之下一直看着她,也忍不住瞄了雪之下一眼。当她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由比滨又笑又哭,点了点头,还大大地哽咽了一声。
雪之下看她这个反应有点害羞起来了。
「要不我去准备点茶点吧。」
随后,一股又暖又甜的香味跟红茶的香味混在一起,在活动室里扩散了开来。渐行渐远的夕阳落下的余晖照进室内,仿佛把空气染成了一片红色。
突然地,平稳的空气震动了起来,同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请进」
雪之下平静地回应道。随后门缓缓地打开了。
X X X
窗户外照进来的一束光从开出的一小条门缝里钻过照到了门外。外面进来的冷空气跟屋内静止的暖气混合,感觉就像是一道风再往里吹。
估计是走廊里为了换气开了一扇窗户。开了暖气的活动室灌满了外面来的新鲜空气。
「打扰了」
把这股风放进来的人,就是一色彩羽。她现正紧贴着门边站着,但却又不像要进来。哎?为啥不进来啊?再说,你把门开着不关,这样很冷的好不……。我责备地看着她,然而只见一色俏皮地用食指按着自己的脸颊问道:
「那个,你们这有电脑的对吧?」
「有是有……」
面对她突如其来提出的问题,雪之下有点疑惑,但还是回答了她。听后,一色更加神态自然地问了下去。
「你们的电脑能放DVD吗?」
听了这个问题,雪之下思索了一阵,然后打开抽屉准备把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不过,她不用这么做我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是老款,反而能放。」
「哦哦」
怎么佩服起我来了……。
「这是在干嘛?」
「没啥,确认一下。」
「噢……。确认啥啊……」
她轻轻地摆着手,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别管我,啥事也没有。听完了我两的对话后,一色看来终于有了进屋的意思。她往我们这走来,顺手带上身后的门,同时嘴里碎碎念着些啥。
「虽然上网看也行,但那样的话就拿不到发票了。再说上网看的话是要银行卡的吧?」
「你问我这个,我也……。」
雪之下困惑地说道。虽然说出来的只有雪之下一个人,但我们三都是雪之下现在的表情——这姑娘在说啥啊……。一色在我们三个疑惑的注视下麻利地打开了电脑。
「那啥,我借来了DVD,但学生会的电脑是新的,所以放不了。」
哦……新电脑啊,这样啊……。有钱的地方就是好啊……。不过也是,最近的笔记本电脑大多都是没DVD光驱的……。就在我脑子里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一色从书包里翻找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件手掌大小的四四方方的白色盒子。
「……这是什么」
由比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戳了戳那个东西。的确。这是什么东西?豆腐?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这东西上有看上去像镜头和按钮一样的东西。所以应该不是豆腐吧……。
一色握紧了那个盒子把线插了进去,然后开始着手连接电脑。雪之下看着她的操作,似乎很是佩服。
「这个东西虽然很小,但应该是投影仪吧」
「没错没错。啊,我去把投影屏放下来啊。」
一色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把挂在活动室角落里的投影屏「唰啦」一声给拉了下来。
她到底要放什么?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一色按了下盒子上的按钮。随后盒子里传来的机械驱动声。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投影屏上显示出了电脑的画面。
「哦哦~。好厉害」
「挺清晰的呢」
由比滨和雪之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操作,只不过二者姿态各不相同。前者是呆呆地张着嘴,后者则是双手交叉在胸前用手抵着下巴。见两人这个样子,一色不禁得意地摆起手指,装模作样地假咳了一声。
「听说这东西还能投影智能手机里的影像哦。」
「哦~。不过……应该很贵吧?」
由比滨听了一色说的话后更加吃惊,然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半开玩笑的问了下一句话。一色听后,配合夸张的大幅手部动作回答道。
「实不相瞒!现在的话,由于是用学生会的经费买的,所以实际上对我个人来说是免费的!」
「这实操促销恶劣到极点了啊……」
哪有夸张到「实际上是免费」这种程度的广告词啊。就算是实际上可以免费玩的游戏,也不能随便相信那些声称中长期能够获利的传销手法。老子才不会上当呢,老子就是不氪,老子发毒誓就只用维护补偿的石头抽。好,发完誓后继续观察。
「话说了,这投影仪拿来干什么的」
这投影仪估计还是崭新的,上面还贴着透明的保护膜呢。听我这么一问,一色盯着投影仪思考起来。
「应该是……,新买的办公用品吧」
哎哟哟,你这说法怎么让人联想到「这应该是,跳跃力吧……」(译注:野兽朋友的梗。)……。彩羽小哥哥,你能不能更加自信点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新加入学生会的浮莲子的魅力所在之处呢……。
「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把它拿过来的目的啊……」
雪之下听了一色的回答,不禁用手压住了太阳穴,就像在缓解头疼一样。对对。我刚才也想问这个。
「也是呢……」
一色这么说着,用指尖转了转DVD然后放进了光驱,看到这,由比滨可能明白了些什么「唰」地站了起来。
「电影?电影?要看电影吗?」
由比滨开始兴奋起来,她兴冲冲地把窗帘一一拉上,还顺便把室内的灯给关了。不不,怎么这也不会在活动室里看电影吧……。
我刚这么想,转头就看到投影屏上出现了些很眼熟的画面。
又是自由女神像,又是有只狮子在吼,还有被聚光灯照着的文字,波浪拍打海岸这一类的。……哎?真的要看电影?
尽管我很是疑惑,但一色丝毫没有理会我,而是把椅子移到了方便看投影屏的地方。由比滨就更夸张了,还搬来了张桌子放前面,桌子上放满了零食。准备周全啊……。哎?这这是要看电影?
雪之下见她们都这样了,心想也只能陪她们疯,开始另外泡红茶了。……看来她们真的是打算看电影。
X X X
活动室里的窗帘都被拉上,整个房间里的光源只有投影仪投影到屏幕上的朦胧的光而已。如果这是在电影院或者隔音间这样正规的地方的话我或许还能集中精神去看电影。
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奉侍部的活动室。换句话说这里也就是我们度过日常生活的地方,如果将这里改装成日常生活里不会有的样子,始终会觉得有些不协调,总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而且,音源只有电脑内置的扬声器,所以众人为了听清楚很自然的就凑到电脑跟前去了。这样就不免导致人口密度上升。
因此我老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动来动去。每次我一动就会碰到某个人的身体。
有时会发出制服摩擦的声音,有时不小心碰到谁对方会吓得深呼一口气,还时不时听到挠得我耳根痒痒的悄悄话声。
我的记忆里全是这些事,电影的内容我几乎都忘了。
我所了解的就只有这不是一部电影,而是一部外国的连续剧,也就是所谓的洋剧。以及这部剧的大致概要。粗略说一下这部剧就是发生美国高中里的群像剧。总之我的感想也就只有:体育系的真心坏,那边的校园阶级现象也很严重啊。之类的。说实话我看到一半就没心思看下去,后面是一边心不在焉的看一边像个与烦恼做斗争的苦行僧一样使劲憋着。
就在我快要悟出些什么的时候,终于放完了。制作人员名单没我想象的那么长,一色在名单放完之后关了投影仪的电源。
「啊,真有意思——」
由比滨这么说着,站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室内的灯打开后,我看到雪之下正闭着眼睛满意地点着头。
看来大家都看得很开心……。虽然我是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基本上没记住内容。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一色看上去比平时还要乐呵呵的一边小声唱起歌一边收拾起来。
「Dancing queen~~~啦啦~~啦啦」
她唱的好像是最后一个场景里放的歌,但她可能压根没搞明白歌词,后半部分全是哼出来的。
虽然在她开开心心的时候去打扰她的兴致让人十分于心不忍,但我有件事必须要问她。我趁她手里的活停下来的时候不慌不忙的上前去问她。
「那啥,你为什么要在这儿看电影啊」
「不是电影,是电视剧。」
「这个无所谓啦……」
凡是有美国佬在那吵吵嚷嚷的的统统都算到好莱坞头上去得了。一一区分多麻烦啊。突然那开始跳舞的全归类为印度片不就得了。电影不就是这样的玩意?不过,这确实是洋剧也没错……。想到这我不禁重重叹了口气,一色似乎觉得很意外。
「前辈你不太喜欢这种?」
「也不是,认真看的话应该挺有意思的,但漫不经心的看总感觉心里不舒服看着难受……。」
我这么觉得固然有偶尔瞟到的那几个画面给我的影响,但对我影响更大的是在这密闭空间里被她们几个紧紧围着这点。真心难受啊……。
「话说了,原来你们喜欢这样的作品啊……」
「那是啊。再说也蛮有意思的。」
「嗯,是啊。」
一色理所当然地说道。由比滨也赞同她的意见。雪之下也默不作声的轻轻点头。
「哦,这样啊……」
我也稍微看过点像《24》、《越狱》之类的,也是挺有意思的。不过刚才她给我看的那部可能刚好是有点拖沓,看着就觉得累。
「……也是,没准这类的比较受女孩子欢迎」
我小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说法惹她们不高兴了,由比滨和一色同时埋怨我起来。
「我觉得不只是女孩子男孩子一般也会看的……」
「就是啊。话说啊,喜欢受女孩子欢迎的作品才叫人放心好不。反过来那些说喜欢《疯狂的麦克斯》、《复仇者联盟》这类的女孩子肯定是受了男朋友的影响。」
「啊?是这样吗?」
她这话让我很是在意,所以不留神就反问了一句。我话一出口,只见一色呵呵一笑。
「这个嘛,十有八九都是这样。」
「喂喂,别啊。那些因为有同一个喜欢的电影而高兴的男孩子听了你这话会想死的……。偶尔也会有的吧。喜欢这类的女孩子……」
我这么说的依据就是平塚老师。顺便说一下,平塚老师喜欢的电影是《异形魔怪》、《超级战舰》、《环太平洋》!我听说的时候差点以为我自己会爱上她……。只不过那啥,这个当依据的人实在是没什么信用。那你说一般的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电影?我用眼神向一色示意。一色见了轻轻笑了起来。
「所以啊,喜欢《天使艾米丽》那种有点装模作样的,故意显摆的那种时尚电影的女孩子才好啊!」
这家伙,好像开始来劲了啊……。还有你选的对象太老了……。不过毕竟是名作,现在观看的渠道多的是,她想表达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哦——……。那顺便问一下你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一色做了个卖萌动作,把手贴在脸颊上装模作样地微笑着说道:
「《天使艾米丽》啊?」
「太做作了……」
「而且感觉有点假……」
还有你的选择太像那些非主流。由比滨困惑地说道。就在我刚准备接着由比滨的话说下去的时候,在一旁喝着红茶的雪之下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但,那是部好电影」
好险!还好没说出来!不管是电影还是其他事物,人的喜好因人而异,所以还是要尊重别人的!因为搞不准什么时候就踩雷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看似尊重别人但却又若无其事的踩雷的人。
「啊,是啊。感觉雪之下前辈像是会喜欢那类的。」
「……怎么你这说法我听上去含有恶意」
雪之下柳眉一皱冷冷地盯着一色。一色打了个哆嗦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藏到我身后去了。看到这一幕,雪之下用手按着太阳穴,无语地叹了口气。
「先不说别的了。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跑来这开个电影观赏会。」
「啊,对对。就是这个。」
我也想起刚才打算问的事,转过身去看着她。只见一色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啪」拍了一下手。
「我之前是作为参考资料在看的。但是在学生会办公室看的话,不就会被人当成是在偷懒吗?」
「就因为这个理由选择来这里看也有点那啥吧……」
「回家看去」
「可是啊,难得买来个投影仪我想试试看嘛。学生会办公室和家里都没有投影屏。而且我是奉行不加班主义的。」
尽管我和雪之下都颇有微词,可一色还是笑的那么灿烂,完全没有一点害臊的意思。看她这架势下次怕是要用经费把扬声器也买来凑齐一套。不愧是一色啊……。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由比滨举起了手。
「话说回来,资料是干什么用的?我们刚才只是很平常的在看而已啊……。」
「不久后不是有毕业典礼吗。然后在那之后有个感恩会对吧?这个是必须交由学生会来安排的,所以我是为了这事才看的。」
「哦哦,感恩会啊……」
我预想到她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心想着:我是绝对不会帮忙的。同时拖着椅子往后退,摆好了姿势。可是一色似乎没有提到那方面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的双手交叉在胸前,看她的表情似乎在烦恼些什么。
「……哎,说老实话办个普普通通的感恩会,随便摆几张桌子让他们在那聊个天啥的也行。但是考虑到我毕业的时候,是不是现在应该搞得盛大些好呢。……啊,这样的话毕业生们也会感到高兴的。」
卧槽!居然还不忘在话的最后补充上对毕业生的关怀!一色小哥你也成长了不少啊!呵呵,你以为我会这么想?自私到这种地步反而看上去还神清气爽的样子……。能做到这点我反而佩服起她来了。这时,身边有个人发表了跟我的想法相似的言论。我一看,雪之下正点着头,从她的表情看来她似乎知道其中缘由。
「原来如此,所以才想到开prom(舞会)是吧。」
「啊,有你的啊!雪之下前辈,真有你的!」
一色拍着手称赞起雪之下来。
「这没什么了不得的吧。这点小事听对话的走向就能推断出来。」
听她说话的声音觉得她似乎很冷静,可实际上她却有些得意地挺起了胸膛。看她的表情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你还真是随便啊……。
别的先不说,多亏了雪之下猜中了正确答案,我也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就是关于prom的。……那么,prom是个什么玩意?
「普洛?什么?proactive?」
对粉刺有效的那东西?这个词我没听说过,所以问了一句。可是问的对象不对。由比滨也以同样的方式把问题抛了回来。
「prom……桃子(prunus)?」
「呃,那是prunus……。你喜欢桃子啊……」
「啊?嗯。我喜欢桃子。」
由比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哎哟,这反应简直可爱到爆。哎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想知道什么是prom。
所以告诉我吧,雪基百科!我看着雪之下,她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拨了拨肩上的头发,强势一笑。
「prunus是李子。虽然同属蔷薇科,但严格来说是别种。或者说更接近樱桃。」
「可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啊……。」
「呃、呃、不是那啥。李、李子……李子啥子樱桃?」
看来由比滨陷入了混乱……,只记住了樱桃啊……。虽然她说话的速度快得让人想叫她重新说一遍,但还是留到下次再说吧。
「那,prom是什么」
雪之下听了我的问题点了点头,这个啊……雪之下斟酌一下,随后开口道来。
「prom就是promenade的意思。也就是舞会的简称。国外的高中期末召开的舞会……这么说明白吧。你就当作是盛大的毕业派对就对了。刚才的电视剧里也有这样的场景对吧?」
哦哦……。原来那个特别有美国风的舞后派对就是所谓的舞会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突然我又想到一点。
「哎?那不是虚构的吗?一般人真的会那么做?」
「好像是的。听说挺普遍的。呃,那啥……」
一色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开始搜索起来。然后她好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唰」的把手机伸到我面前。
「铛铛」
「哦哦……」
画面里放的,是一群身穿无尾礼服和晚礼服的少男少女们在举办一场华丽的派对。有的是在体育馆里,有的是在有DJbooth的俱乐部,有的是在舞厅,甚至在野外的都有。虽然举办地点各不一样,但不论在哪里举办都是一样充满了光彩。不过不管是哪个视频里面的人看上去都根本不像高中生啊……。
「看!看!这个照片墙上超火的!超想搞这个!」
「别拿你那翔一般的判断标准来思考问题……。」
一色指着的是一张内容是一辆载着一群身穿晚礼服的女孩的超豪华轿车开进会场的照片。对于男生来说,怕是开来一台铁木真高达会让他们感到更兴奋……。
好吧,现在不是脑补《电脑战机》的时候。
看来她刚才从手机里查出来给我们看的舞会跟我们所想的毕业派对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东西。但是看上去跟那种喜欢嗨的人和派对爱好者聚集的夜间泳池派对的氛围也不一样。也没有Juicy! Party! Yeah!(译注:画伯自创的蜜汁打招呼用语)那样的感觉……。
我也搞不清楚是因为这是外国文化还是因为我自己的个人喜好,反正我是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之前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学校会搞什么舞会。
「那啥,搞个一般的谢恩会不就行了么……。为啥要搞舞会……。」
听我这么一问,身穿粉色马甲的一色用手往胸前一划,高声宣布道:
「哼哼,那当然是因为,我将成为舞会皇后!」
「哦……。」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我心里这么想着。同时问了问亲切的谷老师舞会皇后是啥玩意。
据我调查得知,所谓的舞会皇后简单来说就是众人来选出学校或者学年里最受欢迎的女孩子,这样的一种活动。而相对的也要从男孩子里选出一个舞会之王……。
「原来如此……。我们这代人的舞会之王是叶山没跑了吧……。」
「嗯,应该是吧。也就是说叶山前辈是王,而我就是皇……啊」
说到这,一色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话里有时间悖论。她咳了一声掩饰过去,然后向我露出了微笑。
「对了前辈,虽然这些跟你毫无关系,你考不考虑留个级呢?」
「不考虑……。」
「别谦虚嘛!反正以后毕业没处去,不都一样吗。而且还可以用学生票岂不是赚翻了。」
「能别瞎决定么?那么做支出反而还增加了。而且我会报好预备志愿的,不会毕业没处去。」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色听我这么说鼓起脸颊小嘴一撅。
「这样啊……。啊,那作为补偿来帮我办舞会如何?」
「你要我补偿是补偿个啥啊……」
上一秒还是气鼓鼓的下一秒马上换成一副为了照顾我想出了个折中方案的样子大言不惭的说些什么啊。而且最气人的是她说的话还让人无法置之不理。
「你等等。我说你,真打算办舞会?」
「是的」
我问她的时候,眼神坚毅语气沉稳,字里行间无不包含着否定的意思。然而一色却很平常地这么回答道。见她这样子我只能叹气。
「现在才开始肯定没戏好不。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那种事,有点讨厌吧。」
「呃,嗯……。我是觉得好象挺有意思的……。但好像有点难搞。」
「是啊……。」
由比滨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雪之下则是用手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看来我们三个的立场基本上是一致的。看来即使脸皮厚如一色,见她们俩也婉拒了,终究还是会退缩的。
「唉,不过这我也明白。但是我还是想办啊。……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她抓起我的衣角抬起眼睛哀求似的看着我,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气势。她这样子虽然很做作,但还是很有杀伤力的。搞得我都有点想答应她的请求了。
但是我也预见到了,要是现在不断了她办舞会的念头将会后患无穷。
虽然心里的挣扎让我难以开口,但我还是使出力气开口拒绝了她。
「与其说是我们拒绝你,倒不如说,事实上行不通吧……。理由有那么几个……那个,我想你也懂的。」
我觉得没必要特地说明。时间、金钱、人员、经验、信息以及其他种种。不足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说一色也应该明白这些的。
她既然明白还硬要跟我说这些,那估计是有什么内情的……。这个嘛,现在来说,让她告诉我有什么内情,然后找到个妥协点——这样做法估计才是比较现实的。
就在我预想好结局的时候,一色闷闷不乐地在想着些什么。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我就试着只靠我们学生会去办这件事吧。」
「哦哦,是啊……嗯?」
我以为我听错了,又看了她一眼。可是看来我没听错她也没说错。
一色「唰」的一下抬起头,表情坚定的看着我们。她的眼睛里确实含有一股坚定的决心。
「……我刚才说的,你有在听?」
「有在听。所以,这件事我们来办就行了。」
随后她露出了个无畏的笑容。
既然她都说了两遍了,那我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住手,加油。这些我都说不出。最后我只能发出像叹气一样的声音来回应她。
「哦,哦……。这样啊……。」
呆如木鸡的不止我一个人,由比滨也是一样。我们不禁面面相觑。我用眼神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只见她轻轻摇头像是在表达「我也不知道……」雪之下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参加我们的眼神交流。
因此,能告诉我正确答案的,只有一色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哎呀,你别这么吃惊的看着我啦,我会不好意思的……。我自己本来也觉得很难啊。早就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我也没傻到那个地步。」
虽然一色在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挺不开心的,但我和由比滨也明白了。
「啊,也就是说,你是破罐子破摔?」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没做什么准备,就这样赤膊上阵来交涉了?」
听我这么一说,一色似乎很难开口似的挠了挠嘴角,把视线转向一边。
「好,好歹我是有跟你们一起看那部电视剧来铺垫办舞会气氛的这种想法的……。」
这不就是赤膊上阵嘛……。但是老实说出来是好的。我用温暖的目光看着一色,随后她清了清嗓子说道:
「好吧,要是你们改主意了或者有兴趣了就来学生会办公室玩吧。非常欢迎你们哦!欢迎到我都想带回家了!」
「你这还不是一门心思的想拉拢我们……。话说回来你还是挺想办舞会的啊……。」
「是的。」
一色的回答依然没变。看来她已经得出了结论。只不过她用来引导出结论的证明部分每一个是成立的。这可不太好办啊……。
正但我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雪之下突然开口了。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你为什么这么执著地想要办舞会?」
一色可能没想到雪之下会突然这么问,吓得肩膀抖了一下。虽然听她的口吻是在问一色,但在我看来,她其实是在盘算着别的事。
也许正因为如此,一色的反应也慢了。
「呃,那个,我不说了吗,我想当舞会皇后……。」
「你那也是两年后的事吧?」
雪之下趁一色答不上来的这个空子追问了上去。一色挠着脸,扯弄着衣角回答道:
「呃,这个为此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工作嘛」
「假设两年后会举办舞会,就算你不做准备工作也会被选为女王。」
「呃,呃……什么?」
一色目不转睛地看着雪之下,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刚才对我说了什么?我和由比滨交换了下眼神,看来我和她的想法也基本一样。见我们都惊讶的看着自己,雪之下简短地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就是,没有必须办这次舞会的理由。」
「才不是,你刚才说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一色不解地说道。但雪之下没有接下去的意思。她似乎只是在等待一色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凌厉地看着一色。一色,似乎被她的气场镇住了,显得有些畏缩。但她马上想到了反击的话,拍了一下手。
「啊。对了,你看啊,现在又没人钦点我明年连任学生会主席!这样的话,只能趁现在安排好……。」
「你要有这意思连任还不是易如反掌。而且本来候选人也不多。就算到最后投票的关头,你有能力也有成绩,岂有不胜之理。我觉得到明年也是没有问题的。」
雪之下说的每一句话的含义无疑是褒义的,可她的声音尖锐,导致听上去像是在责备谁一样。面对雪之下步步紧逼的攻势,一色一时结巴起来。
「这个 ……呃……。似的,也许正如你所说……」
「那既然如此,等到明年也可以」
「这个不行」
雪之下说到一半被她打断了。刚才还被雪之下压得死死的一色突然斩钉截铁的说了这句话。雪之下看着一色,像是在问她的意图。
「……就算我明年说要办舞会,大概也是行不通的。就像各位前辈刚才对我说的那样,用办不了来拒绝我,说什么赶不上,然后就这样放弃……。所以不管再怎么困难,就算会失败也好,我也一定要为了下一步布好势……。」
她这句话断断续续的,到这就停住了。我能听到她似乎在拼命地忍耐住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我刚想问她:还好吗?就在下一瞬间,她使劲地摇了摇头,亚麻色的头发也跟着甩了起来。
「只能现在去做了。现在开始去做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一色猛地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雪之下。然而雪之下也面不改色地看着一色。
「……这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而做的?」
雪之下冷静的问题似乎正中一色的软肋。她听了后眨了眨眼,微微张着嘴,表情看上去有些天真可爱。她就这样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但过了一会马上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一色把手放在胸前,抬头挺胸,扯高气昂地高声宣布道。
真有你的,一色。你刚才说的话不管是真的,亦或是为了掩饰什么撒的谎,能坚持到这个地步我也只能举手称赞了。都到这地步了还硬要问什么理由、内情之类的那就太不识趣了。
雪之下听了她的话也惊讶地眨了好几下眼,但最终还是露出了微笑。
「这样啊。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笑容发自真心,仿佛在说:这就是我最想听到的答案。或者说,她也可能是出于兴趣才问的。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她接下来说的那句话来得如此自然,仿佛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一样。
「那么,来办吧。」
「啊?哎?真的吗?可以吗?哎哟喂!雪之下前辈我爱死你了!话说你刚才那是怎么了,超吓人的,真心希望你别再那样了。」
一色说着「嗒嗒嗒」地跑到雪之下身边抱住了她。雪之下一脸超嫌弃的样子冷淡地小声说道「哎你咋回事啊……」同时推开一色。
看到这幅暖心的场景,我和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哎,既然上面都这么定了那也没办法了。干活吧……」
「……嗯,是啊。」
我发牢骚似的自言自语道。由比滨也苦笑着点头回应我。
不管怎么说,奉侍部的方针是定下来了。有任务了就把它解决,仅此而已。我轻轻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肩膀,这时雪之下像是有什么顾虑似的叫住了我们。
「……那个,能耽误一下你们吗」
「嗯?」
我和由比滨看着雪之下,只见她好像有些紧张,调整了一下姿势。
「刚才我说的话表达的是我个人的意志,并没有强制要求你们的意思。」
「……哦,哦。什么意思?」
我用眼神询问雪之下:你想表达什么?雪之下做了个深呼吸挺直了腰。
「我的意思是,那个……我不是作为部长下达了这个决定,我觉得我没有这个权力。所以你们可以不用把这当成是社团活动。当然你们愿意帮忙那自然是感谢之至。但是我的打算是,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负起责任把这个舞会的事做到底……。」
雪之下越往后讲声音就越小,言辞也变得含糊起来。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放在膝盖上的手开始捏起裙角,低着头轻咬着嘴唇,似乎难以开口。
我听了她这番不得要领的话一下子觉得摸不着头脑。但我马上想起她之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歪理。一色可能也发现了这点。
只不过她这次的歪理比上次的解释范围要更大些。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自由选择参不参加对吧?」
听我这么说,雪之下瞄了我几眼,犹豫着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抢在了她前面。
「不对哦,小企。」
她这句话的意思本该是纠正我的错误,可听上去既不是责备,也不是训斥,更不是刁难。这个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飘渺,宛如一根空中飘落的羽毛。我听到这句话,不禁转过头看向由比滨,只见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着桌子,淡淡的叹了口气。
隔了一会,她对着雪之下温柔地笑了。
「小雪说的是……想用自己的力量来尝试,是吧。」
听了由比滨的话,雪之下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哦哦,对啊。这么说我就能很畅快地接受了。确实错了,我是搞错了。
她一直都这样,话说了一句又一句,裹得像一层层粽子皮,到头来却从来都不肯说最关键的事。然后最后由比滨会温柔地用一句话道破。
雪之下嘴唇微颤,轻轻吸了口气。
「因为,『只能现在去做。『现在开始也许还来得及。』……我可能也是这种情况。」
一色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雪之下的侧脸。我想现在最冷静的只有由比滨了。不管在什么时候,大概只有她能够准确地听出雪之下的心声。
「所以,我想下定决心去做。……如果你们能为我见证这个过程,我会很高兴的。」
「嗯。那我就不再多说了。但是,答应我。」
由比滨伸出了小指头。雪之下可能心里还有犹豫,手伸到一半停住了。但是她还是一点点伸出去,再伸出去。最终她们两人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千万别勉强自己。还有需要人手的时候一定要叫我。这不是因为我们是奉侍部成员,而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希望在那种时候能帮上你的忙……。」
「嗯……我答应你。……谢谢。」
拉过手指后,由比滨咧开了嘴角,露出了她往常的纯真开朗的笑容。
「嗯,好嘞。我没问题了。小企你呢?」
她的声音爽朗清脆,而我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问的问题。
「哦哦……。」
我只是叹了口气并随便应了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回答什么问题。见我这样,雪之下不安地看着我。
「……我这么做是错的吗」
「……不。不也挺好吗,像这样子。我不清楚就是了。」
「就会敷衍」
雪之下笑了。我的声音里也带有一丝笑意。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她那端正的行礼背后蕴藏着什么。明白了她用那么婉转冗长的话想要表达什么。我当然会觉得熟悉。我会感到放心则更是理所应当。这种放心的感觉和这种寂寥感,是我一直在品味着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
一色小声嘟囔道。看她的表情似乎是有点累了。她叹气的时候也像是闷闷不乐的。雪之下可能也发现了,她看上去心里有些顾虑,对一色说道:
「那个,对不起。……像这样你觉得没问题吗?只有我一个人你可能会感到不放心……。」
「啊,不是。我倒没担心这个,没事的。」
一色微微一笑,看着向自己低头致歉的雪之下。随后她站了起来,朝雪之下走了一步,把身体转向一侧,与雪之下四目相对。
「那,你明天能来一下学生会办公室吗?」
「好的。麻烦你了。」
「哪有,我才是。麻烦你了,雪乃前辈。」
一色半开玩笑的敬了个礼,随后抱起行李转过身去。
雪之下觉得她那句话句尾好像有点不对,正纳闷着。然而一色并没有理会雪之下,而是快步径直走了出去。在门关上前,她还挥手道别,随后便离开了活动室。
送走她后,活动室里就只剩我们三个人了。现在早就过了原本的离校时间了。再不走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雪之下小声说着。估计是看过时间了吧。我和由比滨也同意,随即快手快脚地开始做回家的准备。由比滨叠好放在膝盖上的毯子后,将其夹在腋下走出了活动室。
我也跟着走到了走廊上,接着雪之下也跟在我身后出来了。
笼罩着校舍的黑暗让走廊变得冷飕飕的,没想到隔着一扇门仿佛就是两个世界。不过肌肤感受到的寒冷也正是这个活动室是个令人舒心的地方的铁证。
既然没有接到工作,那从明天开始我也不会来这里了。一想到这,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舍。
可是,所谓的自立,应该就是指这样的事。就像小町平稳地离开我这个哥哥的照顾一样,有些寂寞,但是值得骄傲。所以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她就像要把什么珍贵的东西锁在里面一样,「咔嚓」一声上了锁。
只有她才拥有那把钥匙,而我一次也没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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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やはり俺の青春ラブコメはまちがってる。12
作者:渡航
插图:ぽんかん⑧
翻译:chaineryu、lolihunter2 、言の葉、kuraiyami、自由^邂逅、战凖
校对&润色:chaineryu扫图:サダメ
修图:泽泽轻之国度:https://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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