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岁的生命里,我总共经历过两次全麻,一次是肠胃镜的探查,一次是身体里长了息肉而进行的一项小小手术。
而病好以后我仍很怀念全麻的滋味,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明明上一秒还清醒的,下一秒却是醒来昏沉的无法抬开眼皮那种困倦 。而那种困倦是需要人给你呼巴掌都不舍得醒来的滋味,睡的那般沉,那般熟,是普通的睡眠无法给予的踏实。毕竟人生难得几回那样实的睡眠,连一丁点梦影都不曾有,只想再度昏昏睡去,让人贪恋。
大抵有种逃避现世的意味。有那么几小时 我与这个世界一点关联也没有。是一片漆黑。
因为有过了全麻的经验,感觉就算是以后经历什么大手术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只要手上提前给你戳好流质针,一会直接给你灌麻药就行。
医生说开始注射了,手臂开始疼,也不是很疼,可以忍受那种,疼着疼着,就昏过去了。其它一点痛苦都没有。
不过想想,在我们睡得不可自拔时,身体被医生,各种器械肆意鼓捣着,还是有些汗津津呢。但再一想,如果就这样死去,仿佛也很快意,都来不及感知到任何,已经走上了黄泉路。
这就是为什么说自然老死的人幸福呢,大抵就是幸福在“不知”吧。睡前还合计着柴米油盐的事儿,小曾孙要上小学了吧等等等等。睡过去就睡过去了。来不及思考任何关于死亡后毛骨悚然的事情。
所以我知生命就是场冗长的牵肠挂肚呐,放不下的,揉不碎的,点点滴滴都融在了我们的生命里,心根本没有放下的资格,是要拎着走的。
所以生病的人易焦虑,想快速脱离痛苦,恨不得像是急性肠胃炎一样,所有的痛迅疾而澎湃,一下倾吐而出,淋漓而畅快。等挂上盐水,体内的炎症就迅速消压了下去。只剩下有些虚弱的轻盈感,第二天即可恢复健康。
而确实大多的病,都是如山倒,如抽丝的,它要绵延着你的床榻,在你的身体里细磨,紧着操心你的人的心。
而当事人在病痛面前越来越脆弱不堪,万事万物都失去了原本的兴趣。从此你关心的,只剩下你身体里出现问题的那一部分,还有体液的各种数据。你坐起蹲下,拍一拍 转换各种姿势,只为求证,它是否好上一些许。
我一直追求人生有味是清欢这样些许带些雅致趣味的生活,觉得要求也很低廉好实现。而后来才会发觉,这亦是一种矫情的执念。
纯粹的活,血液流畅,身体舒爽,便已是最大喜事。
就在我天天哼哼唧唧,差点以为我是天下最苦难的人的时候,去了医院,加入了病友群,我才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每所医院都塞满了病人。还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说不出治不好的病,省会的还好,外地的病友还得每周赶过来一趟,不断复诊,不断提炼。
他们只是想好好活着,不痛不痒地活着,竟是如此艰难。
只有真的身临其境,我才明白,世间的难题太多了。疑难杂症,稀奇古怪的病症太多了。
尤其是在夜半急性发作入院的时候,才发觉世间竟有另一个煞白的世界,竟可以这般热闹和冰凉,灯火通明,病人表情痛苦而麻木,或倚在病床上挂点滴,或坐在铁色的椅子上等待,有的已沉沉睡去,有的在低声哽咽。而医生的表情警觉淡定,护士麻利而又麻木地扎针上药。
每个人都以命定的形式,在这条时间道上做着当下属于自己的事情。没有好坏之分,也没有惨败之说。
后来在路上我常在想,原来行走着的路人,看着神色平常,又是多少,是在隐忍着病痛。好想戴上透视镜好好看一看他们的内核究竟是如何啊。是不是都有各自的不容易呢。人身体怎么多零件,又怎么会各个都好好的呢。
我的胃病终究只是小问题,只是拖拉缠绵。医生对我念叨最多的,少吃零食三餐定时定点。而我妈还是不放心的把我加入了针灸推拿的保健科。在这儿,即是心特别容易定的地方了。活一天便是赚一天的那种心情。怎么着日子都是愉快的,也不会想的太多,太焦虑。天天和一帮老头儿老太太烧着艾灸,聊着人生俗世。我又好像来到了一个新的视角。听着熟悉的杭州话问着小姑娘儿,撒时候结婚生孩子啊,我的孩子怎么怎么。
我是最怕针灸来着,也就是娇嗔在里头。
得幸一直在老年团里游荡 ,瘦小的学生模样总讨老人家的欢喜。天天日日,医生护士都极包容我的矫情,念念叨叨着小姑娘,哄着跟我扎针。
后来的我怕疼 怕的犹如个笑话 。拧起眉毛 ,五官扭在一起,整张脸发青发白的,让医生都尚以为自己扎错了位置。
不禁一叹 我还能矫情多少年哟,这气数恐要真尽了。总不能待到三十又奔四了,我还可以哼的,一跺脚,嗔着我生气了,就跑出病房吧。然后医生和护士追出来哄我。
哈哈。这画面我自己怕都是不敢看的。实在是辣眼睛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