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八节，学校要大扫除，布置高考考场。学生们开始收拾书本离开。
我走进教室里，看看还没有离开的学生，心里想着哪个学生还没跟我合照。也许会有学生想和我再拍几张照片也未可知，我承认我是有这样的侥幸的。然而没有。我怏怏地回到了办公室。坐着，却总是心神不安。走到门口向右侧张望——办公室左侧是楼梯口，右侧是教室。
学生收拾了书本，正陆陆续续地离开。走道上人头攒动。那些人头慢慢向我靠近，从我面前走过。老师，再见。拜拜。我敷衍地回答着。他们并没有停下来和我说说话，闲聊几句。如果他们愿意，我愿意再多陪他们一会。上一节课太奢侈了，那几分钟吧。几分钟也行。
教室已经被布置成试室。课桌上一叠叠高高堆起的书被陆续搬走。学生平时调皮玩闹，把桌子弄得东倒西歪。如今也按高考考场的要求整齐地排列好。学生们背了书包，离开待了将近一年的教室。教室里，只剩下班主任和几个学生在排列桌子。白色的光线从外面斜斜地落进来，照亮了空荡荡的桌面。没有人在上面睡觉，没有人在上面埋头学习。教室里突然变得宽敞明亮，突然一片寂静，就好像不曾有人来过。朗朗的读书声，课间的吵闹声，还有那句整齐的老师好，再听不到。我心底一空。
回到办公室。坐着，等着学生和老师都走完，然后再离开。我习惯这样，这样至少你不必亲眼看到有人留下，而你却不得不离开。
拍完照，送完礼物，老师们学生们基本离开了。站在走廊上往尽头看去，看不到什么人，有的只是几张整齐排列的桌子。那些是放考试违禁物品的。它们占据了走廊两边的部分空间，使走廊显得更窄更狭长。眼前充斥着暗淡的光线。侧脸看天，乌云还没有散去。这几天的天气都是如此，阴晴不定。时而是蓝天白云，时而又乌云满天。只见阳光把厚厚的乌云挤开一道道裂缝，窥探着尘世。仿佛阳光随时会从云里钻出来，却又迟迟不见。那些灰色什么时候能够完全消散呢。看着那道道明亮的裂缝我这样想到。
下午和学生搞班会，玩得有点疯。疲惫自然也随之而来。舍友不必监考高考和学考。回到宿舍，他已经收拾行李回家。我躺在床上试图让自己睡去，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甚至更加清醒。睡不着便搜集今天拍的照片。
手机电量所剩不多。我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打开微信，看看有没有学生加我微信。下午我让一起拍照的学生加我微信，把照片分享给我。其实另外的目的——以后不能见面，也可以保持联络——我没有说出来。
躺在床上搜集照片。翻翻朋友圈，看看有没有和学生一起拍的照片，挑几张和他们的合照保存下来。有的照片还没整理好。我也只能等待，焦急地等待。
毕竟，今天是最后一天。以后基本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这些照片便是我们最后的美好记忆。
从下午六点多躺在床上到十一点，我都未曾真正睡去。我承认我已经很累了，左手开始发酸，双脚无力。闭上眼睛，心底却涌来无形的抗拒，把困倦压制下去，不让我睡去。我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打开微信，寻找照片，去回忆今天和学生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刻。
十一点多，已经有些困意。差不多休息一下吧，我提醒自己。闭上眼睛，淡淡的疲惫开始在头脑里弥漫。然而，将近十二点，我再度被心底猛烈的孤独搅醒。这种孤独比之前压制我睡眠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强烈，更震撼，更无法抗拒。
这时，一个个画面开始闪现。那一间间空荡荡的教室，那一条条一眼望到头的走廊此刻一齐涌上心头，闯入我的脑海，酸意瞬间在鼻尖聚集。于是我明白了我不能入睡的原因。睡着了，醒来便是第二天。天亮了，今天便会结束。今天的一切便都会结束，包括那个个如夏花绽放的灿烂笑靥，那张张仿佛还在眼前欢笑的稚嫩脸庞，那一句句告别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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