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知不觉，高明与小芳在网上聊天已快一个月了。期间，小芳因所在的公司有新楼盘开盘，她一直没有时间考虑上次中断的相亲。不过，小芳依然会在下班的时间，尤其是晚上的时间跟“明月照我心”聊天，要是有一天没有跟“明月照我心”在网上聊天，小芳心里就像少了点儿什么似的。每次跟“明月照我心”聊天后，小芳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她感觉到笼罩在自己头上的雾霾正在逐渐散去。小芳和“明月照我心”似是认识已久的老朋友，他们甚至已开始朝恋人的方向发展。
自从上次小芳受骗损失2000块钱，高明欲替她弥补损失那件事之后，小芳在心里就认定了“明月照我心”是她可以依靠的人。随着聊天了解的深入，小芳愈发想亲眼见见这个大度、开朗、富有同情心的男人，她对“明月照我心”的相思之情也如春天的小草一般开始野蛮地生长。
正因为如此，当小芳的幺姑再次提出要带小芳见上次要见而没见的那个对象的时候，小芳反而有了排斥感。“明月照我心”这个男人似是一棵大树，已经在她的心里扎了根，而且越扎越深。无奈，小芳架不住母亲和幺姑的劝说，最终还是答应去应付一下。
昨天晚上，高明四婶儿来高明家串门的时候，也再次提起了跟上次的那个对象再见面的事。
“明明，上次没见面的那姑娘你还记得不？”四婶儿问道。
“怎么不记得？我这光头就是在那天剃的。”
“那好，我跟那姑娘的幺姑已经说好了，明天咱们去镇上那个“好实惠”餐馆跟那姑娘见个面。
“又见面？”高明已对上次放他鸽子的那对象渐渐失去了兴趣，更主要的是，他的心里也有了潜在的对象，那就是微信上认识的这个小芳。
“他婶儿，你可要把好关啦，如是那女的有什么残疾，那可千万别…”高明母亲插话道，自从上次争辩后，她现在已经默许了高明的选择。虽然她可以容忍对方带个托儿，却容不得对方有什么残疾，不然，会让村里人笑话死的。她心想，我儿子歹说也是个有单位的健全人，怎么也不能娶个残缺不全的人，如真是那样，那还不如打光棍算了。
“老嫂子放心，到时候我再瞅仔细点儿。”高明婶儿也是怕小芳幺姑没有把小芳的实情全部告诉她，便一口答应了高明妈提出的请求。
第二天一早，吃罢早饭，时间还早，高明拿起手机，再次微信小芳：“妹子，干啥呢？”
“哎，别提了，我幺姑硬是要拉着我去相亲，烦死了。本来不想去的，我妈也催我去，她一直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呢。不过，我想好了，去了也只是应付一下。”
幺姑？怎么四婶儿介绍的那个对象也跟幺姑有关？不会这么巧吧？在听了小芳的抱怨后，高明暗自揣测道，不过，他马上又转念一想，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干嘛只是应付一下啊，去了就好好了解一下啊，没准儿你的终身大事就定了呢。”高明在听了小芳的回答后莫名有了一股醋意，干脆反着说，想看看小芳的反应。
“我什么心思，难道你看不出来？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小芳嗔怪道。
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高明有些飘飘然了。
“那你就不要去算了，咱俩搭伙过日子得了。”高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可是，我妈和我幺姑非要逼着我去，好像我嫁不出去了似的，好歹应付她们一下吧。”
“去吧，去吧，我今天也准备去相亲的，没准儿我就看上人家了。”高明还故意打出了个笑脸。
高明说的虽是玩笑话，却犹如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在小芳心里荡起了一层层涟漪。高明和小芳正聊得火热，只听高明四婶喊道：“明明，走啊！”高明从屋里出来，见四婶儿提了个平时很少见的提包，身上换了一身平时少见的衣服，看来，她对此次见面很是重视。
来到“好实惠”餐馆，高明选了个相对僻静的餐桌坐下。离吃中饭的时间还早，餐馆里比较冷清，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洗菜、拖地，抹桌子。服务员没想到这么早就有客人来，忙着拿一次性杯子给高明他们倒茶。
“老嫂子，你们吃饭？几位？”一个年纪稍大的服务员问道。”
“不忙，我们还在等人。”四婶儿答道。那服务员听高明婶儿这样说，倒好水后，就先忙自己的去了。高明百无聊赖，有些责怪四婶儿太积极了，来得这么早，在这儿无聊地干坐着。
过了大约30分钟，四婶儿突然站起身来，望着餐馆门口笑道：“你们来了？”高明一抬头，看见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朝他这边走来。待她们走近，高明定睛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
怎么会是她？这也太巧了吧？高明摸了摸自己的寸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其中的年轻女子竟是前段时间导致自己剃光头的那女子。
只见那年轻女子身高大约一米六，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皙，五官周正，只是衣服穿得略显朴素，跟她这个年龄有些不协调。
“哟，老姊妹，好长时间都没见面儿了。最近还好吧？”四婶儿热情地对小芳幺姑喊道。
“好好好——，现在国家政策越来越好，咱们的日子当然是越过越好啦！”小芳幺姑回应道。
俩老姊妹寒暄过后，四婶儿这才想起来作介绍：“这是我侄儿，高明，这个就是刘芳吧？”
“哦，对，对，这个就是刘芳，小名小芳，我侄女。”小芳幺姑连忙应答道。
正说着，服务员又端来茶水递给小芳和她幺姑，高明婶儿招呼大家坐下来说。
此时的小芳和高明各有心思，小芳惦记着那个叫“明月照我心”的网友，高明也为眼前这个女子上次放了她鸽子而不悦。
“这么巧，你也叫小芳？”高明没话找话道。
“看来你没少相亲啊，认识的小芳还不少。”小芳说话有些夹枪带棒。小芳幺姑拿腿在桌下碰了碰小芳，示意她主意说话方式。
“你还真说对了，我跟叫小芳的女孩还挺有缘。”高明回敬道。这下，轮到四婶在桌下碰了碰高明的腿，同样示意高明主意说话方式。为了给两年轻人创造合适的交流环境，四婶儿朝小芳幺姑挤眉弄眼道：“老姊妹，你刚才不是说要买件衣服的嘛，时间还早，要不，咱俩先去看看？”
小芳幺姑马上领会了高明四婶儿的意思：“哦，是啊，我差点给忘记了，走走走，你陪我去看看。”说完，两人摇着肥胖的身躯就出了餐馆的门。
四婶儿和小芳幺姑出去了，餐馆里就剩下了高明和小芳两个客人。小芳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有些心不在焉，她打算等会幺姑一回来，就和幺姑先撤。小芳这样想着的时候，高明正无聊的给他的网友小芳发去了一条信息：“你在哪儿相亲？相中了吗？”
“我在好实惠餐馆，刚见面，我等我幺姑回来了就准备撤的。”
看到这条消息，高明更是瞪大眼睛凝视着对面的小芳。怎么会这么巧？眼前的刘芳就是网友小芳？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干脆打开微信对话框喊道：“小芳，我是明月照我心”
听到手机“叮咚”一声，小芳起身来到窗边，打开微信，播放着刚才收到的语音信息：“小芳，我是明月照我心”。小芳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相亲对象就是她日夜思念的“明月照我心”，她的眼里洋溢着一种生之欢快的光辉，这快乐的光辉几乎要令她眩晕，幸福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有准备好，幸福的大门就向她敞开了。
看到小芳的惊喜的表情，高明瞬间明白了，眼前的相亲对象就是天天在微信上跟他聊天的小芳。高明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钉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芳，生怕一眨眼，小芳就像蝴蝶一样飞走了。高明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激动、惊喜、欢快，他真想扑上去抱着小芳，他爱小芳，他要把她当作公主一样揽在怀里。可是，这是在餐馆，他不想在陌生人心里，落下一个轻浮的骂名。高明蠕动着喉结，尽量让自己保持一种成熟的冷静。
小芳再次回到座位上的时候，高明和小芳俩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高明分明看到小芳眼中流淌的幸福。没想到，电视上才有的狗血剧情居然演到自己身上来了，不过，高明和小芳都愿意成为这剧情中的主角儿，因为，他们早已把彼此烙在了心里。
高明率先打破了沉寂：“上次在理发店里，你是做了头发准备跟我相亲的？我说上次你怎么放我鸽子呢，原来当时你儿子从凳子上掉下来了。”
“你偷听我当时跟我妈的谈话？”
“想不偷听也不行啊，谁叫你当时挨我那么近？”
“当时总共三个座椅，你坐中间，我坐其他哪个椅子不都是紧挨着你的吗？”小芳都有点怀疑高明当时是故意选中间那个位置坐的。
“对了，你儿子后来怎么样了？”
“不碍事，当时就是额头前起来一个包，后来时间长了，包就慢慢消了。”
“那就好，我还生怕真有有脑震荡呢。”
……
高明和小芳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他们聊起彼此在微信上的每一次交流，聊第一次见面未果的情形，聊起理发店的“相遇”，聊起高明的光头，聊起各自媒人在中间所做的努力，他们似乎要把之前错过的时间弥补回来。聊到有趣之处，都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起来，这笑声打破了餐馆的沉寂，也引来了餐馆服务员的侧目，可是高明和小芳不在乎，他们只想让这快乐之花尽情绽放。
等高明婶和小芳幺姑回到餐馆的时候，她们见高明和小芳聊得热火朝天，顿觉这桩美事儿八九不离十要成了。可是她们哪里知道，其实高明和小芳早已“相识”。
快中午了，高明叫来服务员点菜。
高明今天很高兴，遇见了聊了个把月的网友，而且这网友还是四婶儿要给他介绍的对象，更重要的是，这对象长得不赖。高明一高兴，就喝了二两小酒，着实好好感谢了两位媒人一把。而小芳也似是个半个女主人一般，帮着两位老人夹菜。屋外，阳光灿烂，屋内，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正吃着饭，小芳又接到她母亲的电话：“芳芳，壮壮又发烧了，估计又是扁桃体发炎，你等会回来后直接到张明诊所来吧，我还在这儿陪着壮壮打针呢。”
“嗯，好的，我马上回来。”小芳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丝忧郁如乌云一样笼罩在小芳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小芳起身要先走，高明准备送她，被小芳婉拒了：“你先陪长辈们吃饭，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也好，有什么事儿打电话哈。”高明嘱咐道，俨然与小芳似是一对夫妻。四婶儿和小芳幺姑看在眼里，喜在眉梢。
七
小芳告别高明、幺姑，和高明四婶儿，独自匆忙地朝家里赶去。
来到张明诊所，小芳摸了摸壮壮因发烧而耷拉的脑袋，又把右手背贴在壮壮的前额，感受了一下壮壮的体温，在发现壮壮体温已经趋于正常后，小芳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还有一袋药液挂在支架上，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地做着自由落体运动，看来还得半个小时才能打完。小芳妈闲着无聊，就问起了小芳：“怎么样？今天相亲还顺利吗？”
“还好。”小芳只顾着关注壮壮，无心详述相亲的事情。可小芳母亲追问个不停：“还好是怎么个好法？”
“哎呀，妈，你就那么急着要把我嫁出去？我现在没心思跟你说这个。”小芳不耐烦地说道。
小芳妈见小芳不想说，就闭了嘴，然后用那双布满皱纹的右手揉搓着右膝盖。怕是要下雨了，每回母亲膝盖疼，就要揉搓膝盖，通常第二天就会下雨，灵验的很。
小芳见状，心里也过意不去，便补充道：“那对象长的还可以，离过婚，没有小孩，在市内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工作稳定，收入也还说得过去。只是没有房子，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不过听他说，他们单位马上要给像他那样的职工分公租房，大概以后也不用操心房子的事情。就这么多。”
“那总体上来看也不错。最主要的是，他没有孩子，将来你们要是结婚了，在这方面就没有什么扯劲。嗯，有个稳定的工作也不错，想来你以后跟了他也不至于为温饱发愁。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公租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房子？”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说没有产权，是公家的房子，不过可以一直住，只是房子面积不大，听说只有60平方。”
“嗯，那是小了点儿，以后你们结婚了，他肯定会再要一个孩子的，到时候可能就有点挤了。不过目前住着应该问题不大，以后有条件了你们再买。”小芳妈只想着女儿能否尽快出嫁，她对刚才说的这番话到底合不合适没想那么多。
“你也真是的，还不知道人家的想法呢，就想着要我跟人家再生一个孩子。”小芳羞涩地说道。
小芳妈也意识到自己说话确实欠妥当，也就闭了嘴，不再追问。
高明自听说小芳的儿子壮壮又生病后，心里也是替小芳着急。她一个女人家能应付得过来吗？我是否有必要去看看？对，去看看。一来可以看看壮壮好些没有，二来也可以了解一下小芳的家境真实情况。假期也快要结束了，得赶在假期结束之前去看看，高明暗自思忖道。
高明先跟小芳发了个信息，说等会儿要过去看看壮壮。小芳回复说她还在给儿子打针，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回去。在得到小芳的默许之后，高明掐着时间，买了些礼品，向着小芳昨日说的她家地址进发了。
小芳家很容易找，就在国道边儿上，是一个没有院落的两层小楼房。大门口墙上贴着大理石砖，显得比较大气。
高明来到小芳家时，小芳和壮壮已经已经从诊所回家了，小家伙的左手臂上还留着留置针，看样子明天还要继续打针。
“壮壮，快叫叔叔。”小芳教壮壮喊人，壮壮便学着他妈妈的样子，声似铜铃般地说道：“叔叔好。”
“壮壮，好些了吗？”高明回应着，顺便伸手摸了壮壮的小脑袋。小芳也赶忙把高明朝家里引。
正在这时，小芳妈从菜园子回来了，篓子里还装着刚从菜园里铲回来的小菜。小芳介绍后，高明就一口一个“阿姨”地喊着，喊得小芳妈心里乐滋滋的。
这个60出头的老妈妈为了儿女操碎了心。才60出头的年纪，头发就白了大半，额头上的波浪纹清晰可见，塌鼻子，博嘴唇，犀利的眼神中暗藏一丝忧郁。今天，准女婿上门，她那布满皱纹的古铜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角处的褶皱里流淌出满心的欢喜。
跟高明打过招呼后，小芳妈就提着篓子去了里间的厨房，边走走拨打着电话。
高明拿出买来的酸奶，拆开，拿出一盒酸奶，取出吸管，插在酸奶上端预留的小窟眼里，然后蹲下来递给壮壮。壮壮怯生生地望了妈妈一眼，小芳点了个头，他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酸奶。
壮壮似乎跟高明很投缘，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跟高明混熟了，吵嚷着要高明跟他一起做游戏、玩玩具。高明陪着壮壮玩得不亦乐乎，趁这个功夫，小芳把家里换下来的衣物拿去一一洗净。
不知过了多久，高明看到小芳幺姑和另一个将近60岁的大妈也来到了小芳家。
一进门，小芳幺姑就对着高明说道：“高明来了？这个是二妈。”
“二妈好。”高明，脱口而出，却突然发现这样称呼好像不对，但已喊出口了，又收不回去，只好赶忙把眼光移向壮壮：“壮壮，快叫二家家。”壮壮也比较听话，喊了声“二家家好。”
“还有呢？”小芳在旁边提醒着壮壮。壮壮聪明得很，赶忙又转头对小芳幺姑道：“姑家家好。”
“壮壮精怪的很哩。”小芳幺姑笑着说道。
“高明，欢迎你来我们做客。”二妈回应了高明一声。
“打扰你们啦。”高明客气道。
高明没搞明白，他今天是突然来拜访小芳家的，怎么幺姑和二妈也来了？高明突然想起，刚才小芳妈进厨房的时候打了一通电话，想必是那时候她打电话叫幺姑和二妈来看看他这个未来姑爷的。
人一多，家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几个长辈边择菜，边聊着家长里短。壮壮精神劲头也更足了，和高明也玩得更嗨了。小芳则在一旁若无其事地扫着地上的垃圾，其实地上也没什么可扫的，她就是不知道幸福往哪儿搁放。
快到中午的时候，小芳爸爸也开着三轮载客摩托车车回来了，手里还提了好几样卤菜，高明偷着瞄了一眼，有卤猪耳朵、卤牛肉、还有千张海带拌好的凉菜及一小袋油炸花生米。明摆着，高明中午得在这儿吃饭了。
正准备吃饭的时候，小芳二爹也来了，高明猜想，这十之八九是小芳爸喊来的，看这架势，是让亲戚来把关来了。
在小芳爸的招呼下，高明来到餐桌前，看着一大桌子菜，有些惊讶。我今天是“突然袭击”，阿姨是怎么做到一会儿就满桌子大席的？他暗自佩服小芳妈的能干。
小芳爸从家里找出一瓶不知存放了多少年的酒，立在餐桌上，又找来几个一次性杯子，一字排开，开始倒酒。高明本想矜持一下的，却听小芳爸说道：“今天高兴，咱们都喝点儿。”
“肚子都饿了，大家先吃点儿菜吧。”小芳爸发话了，大家便开始动筷子，小芳也在旁边开始喂壮壮吃饭。
菜做得很好，虽是家常菜，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那个粉蒸肉，油光滑亮的，香糯可口，入口即化，满口生香。
“来，高明，尝尝这个。”说着，二妈夹了几块香肠放到了高明碗里。高明刚吃一块香肠，小芳爸便举起杯子：“欢迎高明来做客，来，我们大家一起喝一口。”高明不知道这一口到底是多大一口，便放慢动作，注意观察小芳爸和她二爹他们喝多少。只见，他们只是小啜了一口，高明就跟着小啜了一下，毕竟是第一次来小芳家，他不能表现得太粗犷。
“高明啊，咱俩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不要拘束哈，来，幺姑先请你喝一个。”
“谢谢幺姑。”高明站在小芳的角度跟着也称呼“幺姑”，似乎这样更能拉近距离。
“高明啊，以后有时间了常来玩儿哈。”没过一会儿，二妈也举起了酒杯。
“嗯，好的，二妈，虽然我的假期快要结束了，不过以后有时间我会常过来的。”
“高明，你第一次来咱们家，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不要见外，随便吃哈。”这是小芳妈的声音。
“谢谢阿姨的热情款待，这已经是够好的了，弄了这么多的好菜，辛苦你了。来，阿姨，我敬你。”说着，高明举起了杯子主动敬了小芳妈一杯。这次他称呼小芳妈为“阿姨”，而不是站在小芳的角度跟着喊“妈”，毕竟还没结婚呢，当然不能随便乱喊。
“阿姨，我发现你有时候在摩挲右腿，是不是有风湿啊？要是有风湿关节炎的话，得尽早看医生。”高明关切地说道。
“哎，老毛病了，老了，懒得去看了。”
“那可不行，不然以后可能会行动不便的。”
“嗯，以后有时间再说吧，你吃菜！”
高明的一番话虽然未能解决小芳妈腿疼的根本问题，却在小芳的家人亲戚中留下了好的印象。
“高明，小芳年纪轻，以后有什么事你多担待点儿。来，咱俩也喝一个。”小芳二爹举起酒杯，朝高明作了个碰杯的姿势，眼里满是对高明的信任与欣赏。
高明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继而回应道：“二爹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跟小芳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我觉得她挺好的。”高明趁着酒劲儿，聊了些他和小芳网上认识的事儿，说罢他还特意扭头微笑着看了看小芳，满眼是温情。
小芳幺姑惊奇道：“我说昨天你们见面的时候咋聊得热火朝天呢。怪不得！”
小芳爸是最后一个单独跟高明喝酒的。他似是一个掌舵的樵夫，把控着这个家的航向。这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心里一直为没有把这个家带好有些自责。儿子无后，女儿又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他的眼中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高明的到来终于使他的眼中有了亮光。
他挤出一丝微笑道：“以后常来玩哈。”这既是对高明的邀请，也是对高明的寄托，他希望自己的女儿真的能够与眼前这个30多岁的年轻人结为秦晋之好。
小芳爸没有多说，似乎一切嘱托都在这酒中。他举起酒杯干脆利落地喝了个精光。高明自然是不敢怠慢，同样也一口闷了杯中酒。
一圈下来，高明已有些头晕了。但想着小芳一家如此热情，他便站了起来：“各位长辈，我今天冒昧而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小芳和孩子。昨天听说孩子病了，我放心不下，所以今天冒失地来看看孩子。你们的热情让我体会到了这个家庭的温暖。我知道你们为小芳的事儿操了不少心。今天，借这个机会，我借花献佛，敬你们一杯，希望你们认可我，接纳我，以后让我来照顾小芳母子。”
说完，高明又是一饮而尽。小芳的家人都对高明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八
假期即将结束，高明准备回单位了。在回单位之前，高明妈邀请小芳爸妈和小芳幺姑来家里玩了一次，四婶儿作为自家人兼媒人，过来陪客，几家人在一起吃饭很是热闹，高明和小芳的事算是初步定了下来。
开学已有一个多月了，高明作为初三班主任，在把班级工作理顺后，就和小芳商量，准备抽个时间去领结婚证，他打算把结婚证领了后，找个时间，请亲戚朋友简单聚一下，以宣示他成功脱单。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
最近几天，高明尿尿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刺痛感。高明以为是炎症，随便在药店拿了点儿消炎药吃。可一连吃了几天也不见好转，高明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决定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高明空着肚子就去了医院。在医生询问了高明的情况后，初步判断是尿道感染。可考虑到他即便吃了消炎药也不见好转，怕是糖尿病导致免疫力下降，医生就建议他去查个血糖和糖化血红蛋白。检查结果出来了，在去医生办公室的路上，高明看着化验单子上向上向下的箭头，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你这是糖尿病啊！”医生在看了检验单子后，开口说道。怕高明不懂，医生又补充道：“你的这个炎症之所以一直没有消下去，就是糖尿病导致你的免疫力减低了，所以一直难以痊愈。”
听到医生这么一说，高明脑子里顿时“嗡嗡”作响，心里砰砰直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大地似乎在旋转，空气也似乎变得稀薄了起来。高明想尽量保持镇定，却发现自己的小腿忍不住地在抖动。
医生见高明胆战心惊的样子，连忙安慰道：“这个病本身也没什么，主要是怕它带来一些并发症。只要把血糖控制好了，后期生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是，这个病是不可逆的，以后你得长期吃药了，就像老年人要经常吃降压药控制血压一样。这不是什么绝症，你要把心放宽些，积极配合治疗，定期测血糖，把血糖控制好，应该不会有事的。”
高明以前只听人说过糖尿病，据了解，老年人得这种病的多一些，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年轻，竟然也得了这种病。他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沉。
事已至此，再恐慌也于事无补。高明稳了稳心神，继而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办理了住院手续。
为了不影响所带班级的课程，白天高明依然坚持上班，他只是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去医院打点滴。
傍晚，病房里并没有什么人，打完针的人都回去住了，没有谁愿意在病房过夜。泌尿外科的病房里显得有些阴冷、空寂。白炽灯下，偶有小虫子绕着瓦亮的白炽灯不停地飞舞，发出“滋滋”的响声。高明边打着点滴，边用手机正查阅着有关糖尿病的小知识，这时，小芳打来了视频电话：“你这是在哪儿？怎么好像是在医院里呀？”
“嗯，是的。”高明不想隐瞒，便直接答道。
“怎么啦？怎么晚上打针？”
“糖尿病，白天要上班，只能下班后来打针了。”高明像是回答记者提问一样，小芳问一个，他就答一个问题，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
“糖尿病？是不是弄错了？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得这种病？”
“你知道这种病？”
“嗯，知道一点儿，我家隔壁的郑婶儿得的就是这种病，听说这种病不好治，得长期吃药。”
“嗯，是的。所以很倒霉呀。”
“你先别着急，调整好心态，按照医生说的，好好治疗。抽时间我来看你。”
“嗯，那我先挂了哈，我想眯一会儿。”说罢，高明挂断了视频电话，一个人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小芳这会儿会作何感想呢。这个病可是长期慢性病，说好听听点儿事富贵病，说不好听的话，就是个“不死的癌症”。我现在这种情况了，小芳会答应跟我结婚吗？她爸妈知道了我这个情况后又会作何反应？如果小芳拒绝跟我结婚，那我以后再找对象的时候，人家知道了我的这个情况会不会仓皇逃离？我以后会不会因此而孑然一身？一连串的问题似是白炽灯周围的小虫子，在高明头脑中不断地盘旋。病房里亮如白昼，可高明却感觉自己在渐渐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洞，恐惧，绝望犹如洪水猛兽般撕扯着他惶恐不安的心灵。
如果小芳依然愿意嫁给我，那我一定好好珍惜。如果她实在不愿意，就随她去吧，谁愿意嫁给一个病秧子呢？
小芳在挂了高明的视频电话后，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的沉重。如果嫁给高明，那以后就要承担一切可能出现的后果。壮壮还小，自己又没有正式的工作，以后的生活可能并不一定会非常的惬意。可是，我现在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高明。如果说当初选择相亲，只是为了逃避母亲的冷眼责骂，而现在，我好不容易遇到了我心爱的人，难道我仅仅因为他得了这个病就要离开他吗？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爱情了吗？那假如他是在和我结婚后得的这个病呢？不，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这么无情，我不能被世俗的婚恋观所裹挟。我爱他，这就够了。只要他把血糖控制好了，我们依然会把日子过好的。
想到这里，小芳打开了百度，在百度上开始搜索有关糖尿病的知识，她想找到一个能够说服爸妈接纳高明的理由。她断定父母，尤其是母亲，在知道这个事情后一定会反对她继续跟高明交往的，她了解母亲的秉性。
之前有个家门的嫂子给小芳介绍过一个对象。那对象其他方面都好，也不在意小芳有个儿子，可就是有乙肝。小芳妈知道那个情况后，对那个对象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坚决反对小芳继续跟那对象继续交往。即便那对象一如既往的殷勤备至，也没能让小芳妈改变立场。小芳当时心里也有疙瘩，总想着乙肝会传染，搞不好在一起久了，自己和孩子也有可能会感染。在母亲的坚决反对之下，小芳终究还是跟那人分手了。
经查询得知，糖尿病是一种以高血糖为主要特征的常见慢性病，糖尿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其并发症。如果控制好了血糖，患者也可以如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得到这些信息后，小芳紧张的心绪稍稍放松了下来，大脑中逐渐有了清晰的答案。
九
吃罢晚饭过了一会儿，小芳给壮壮洗了个澡，然后把壮壮放到铺在客厅地上的塑料垫子上玩。塑料垫子上印着各种儿童识图的图案和数字。壮壮坐在垫子上，指着垫子上的苹果图案，淘气地说：“苹果。妈妈，我想吃苹果。”小芳此时没有心情逗他，只是怏怏答道：“才吃饭，吃什么苹果？”
高明生病的事情一直缠绕在小芳的心头，小芳不知道该怎样跟她的父母开口。小芳猜想，这次如果母亲知道了高明得糖尿病的事情，估计也会反对。即便是之前父母和亲戚们都一致看好高明，都觉得高明是不错的人选，但现在，高明病了。他们还会像之前那样接纳高明吗？
此时，小芳爸也吃好了饭，正坐在客厅和小芳妈说着明天要栽菜秧的事儿。
“妈，明天你帮忙照看一下壮壮，我要去市内一趟。”小芳插嘴说道。
“去市内？干嘛？”
“高明病了，我去看看。”
“嗯，好的。”小芳妈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嗯？什么病，还要你亲自去一趟？”
“糖尿病。”小芳鼓足了勇气一口说出来。
“什么？糖尿病？这么严重？”小芳妈瞪大眼睛望着小芳，满脸的惊讶，眼睛里有一丝乌云飘过。
“嗯，是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这个病不好治呀。听说十几年前村东头的赵老汉就是得糖尿病死的。还有，咱家隔壁的郑婶得的也是这个病。你看，人都瘦得脱形了。不行，你不能去。幸亏你们还没拿结婚证。依我看，你要趁早跟他了断，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妈，你还有没有一点仁义道德？哦，人家身体好的时候，就跟人家推杯换盏的，人家病了，咱就离开人家？哪儿有你这么势利的？”
“小芳啊，不是妈势利，那可是关系到你后半生的幸福啊。你要搞清楚，那不是一般的感冒，那可是个长期慢性病啦，搞不好…”
小芳知道她妈后面没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依然坚持道：“妈，你咋老把事情往坏处想呢？十几年前的医学水平能跟现在的水平比吗？那赵老汉不是一直没怎么治疗才导致病故的嘛？再说了，你看现在隔壁的郑婶儿，瘦是瘦了点儿，但我听说她得糖尿病后坚持吃药，都十几年了，那还不是好好的嘛。医生都说了，只要坚持治疗，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小芳说完又看了看爸爸，她想听听爸爸的意见。可是爸爸翕动了一下嘴，只是挤出一句话：“要慎重考虑！”说罢便出去抽烟去了。
小芳妈也趁机附和道：“就是就是，这种事你可不能感情用事，明天你先不要去，咱再仔细考虑考虑。”
小芳才燃起的希望之光就这样渐渐暗淡了下去。父母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小芳仍然放心不下。如果与高明仅仅只是普通朋友，那倒也不用这么纠结，问题是，现在她的心已经属于高明了，教她如何能安宁？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幕像个罩子一样，把整个乡村捂得严严实实。小芳爸站在大门口抽着闷烟，神情凝重地看着对面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烟头都快烫着指头了才扔掉。
晚上，小芳躺在床上，把她与高明交往以来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在头脑中又过了一遍。一想到高明的病情，她的心就揪得生疼。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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