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最后的周六。和同学去公园,来到街上。忽然接到父亲的电话,心里迟疑。父亲说,你祖父不在了,你现在在哪里,慢慢地骑车回来,不要着急。
跟同学表示歉意,道别。大脑空旷。行一段路后终于爆发,眼泪汹涌,声嘶力竭,责问自己为什么非要出门。车来车往,天地间,这样孤独。
回到家,邻居已在帮忙,亲人陆续回来。看到祖母和姑姑,眼泪瞬间下来,三个人抱头痛哭。祖母说,再看看你祖父,马上要见不到了。
祖父的衣服已换,脸被一块毛巾遮盖,一床被子将他包裹。在祖父床前跪下,声泪俱下,对祖父道歉,为什么这天非要出去。
祖父在的时候,觉得时间无限长,仿佛祖父会一直在。而无常到来,撕碎一切快如闪电。心冰冷而麻木,希望此刻只是一场幻梦。
晚上九点三十分,祖父被装入棺木,亲人轮流守夜。第二天,我们去殡仪馆,棺木停放,等待火葬,亲人四散去办事,姑姑、表姐、堂妹和我留下。
天地间,这样空旷,无法抑制的孤独感袭来,我跪在殡仪馆冰凉的地板上,再一次向祖父扣头,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姑姑将我拉起,四个人都泣不成声。
做完仪式。工作人员让我们等待。
父亲选了最贵的骨灰盒。秋天,阳光热烈,桂花香味阵阵。
有一天下午,祖母在后院忙碌。去看祖父,病痛让他不时呻吟,已无法言语,为他兑了一杯温水,祖父只能用吸管喝水,每喝入一口都紧皱眉头。祖父已不能饮食,只有水、牛奶勉强可饮,即使液体流入,身体也承受痛苦。
喝完,问祖父是否还需要,祖父点头。倒了开水,一点点将它吹温,我喝了一口试温,告诉祖父已经不烫,放入吸管。祖父一点点喝入,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父亲抱回祖父的骨灰盒。我们坐车回家。一路上看着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县城,多少人在这里生根、发芽,最后归入泥土。风中满是桂花香。不知今夕何夕。
我去了祖父曾经每天都要去的菜地。这两年,祖父不能下地干活,去世前两个月生活无法自理,祖母日夜看守。十几岁时,我、堂妹、堂姐,跟着祖父和祖母在地里种菜。记忆中的小时候,祖母和祖父把我放在三轮车里带走,他们在地上忙碌,我在稻草垛里玩,玩累了就睡着,祖父和祖母带我回家。
祖父走后,有一夜,我梦见回到过去,像一个旁观者看到以往的生活。夏日中午,祖母招呼我和堂妹吃饭,祖父穿着白色衬衫站在门口。我站在祖母、堂妹和幼年时期的“我”面前,大家都看不到我。突然和祖父照面,祖父看到我,那一刻我在梦里泪如雨下。
第三天,我们带着祖父的骨灰,去山上。一行人走在路上,去村上的墓地。我扛着花圈,只听到周围人的脚步声。天地间,这样辽阔。一生究竟为何?心里空空荡荡,没有答案。
大家做了仪式,向山神祷告,祈祷山神照顾祖父。这一刻,风将心里吹得空空,回首群山连绵,群山青翠如旧。做完所有仪式,我们向祖父告别。
母亲说,下山时折下松柏枝,不要回头,一直走到家里。
有一天,梦到祖父身体好转,脸庞红润,身体强健,埋头在吃饭,我大喜,问祖父,身体是否康复,祖父抬头冲我笑笑,不答,仍旧埋头吃饭。梦里依稀想起,祖父吃了一种药,身体恢复了。我止不住地高兴。
梦醒了,我终于想起来,祖父早已不在。
后记:
祖父离去已一月。我们从最初悲伤汹涌,到复归生活旧轨。
二十余年,我看着祖父从健壮到衰老,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的无助、遗憾。从完满的人身,到生病之后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是那样的三天:第一天,清晨我看到祖父还能饮水,出门回来祖父已没有呼吸,第二天,祖父的身体化作灰烬,第三日,骨灰留给天地自然。
无常令人畏惧,让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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