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被困住了。
她开始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知道有个带着眼镜的女孩经常来看她。
叫她,小姨。
她记得,这个女孩叫希希。
“小姨,今天怎么样啊?”
戴着眼镜的女孩从包里拿出各式各样吃的,都是她爱吃的。
这孩子真好。
“洋洋,别躲在妈妈后面,快点叫姨婆。”
希希身后,一个有点胖的小男孩慢慢探出头来,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在观察着她:“咦?姨。”
“什么姨姨?这孩子。小姨,我和林浩最近工作都有点忙。估计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待会儿我去和院长交代一下。”
她点了点头,假装没注意到那个男孩。
希希走远了。
她左右张望了下,挺好,没人。
拿起一个橘子,剥开皮,一片一片都掰干净了,再递给那个年幼的孩子。
“来,这里有你喜欢吃的。”
“赫赫,妈妈剥好的橘子给你吃。”
……
“——这时候来哄孩子了。你早干嘛去了?”
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唐装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茶,特意抿了一口。
他还是这么做作。
“你会教育?孩子被你教成这样?”她可一点都不怵这位所谓的“绿藤地下组织部长”,站起来和他对峙,“要不是你当初做的事,我现在又何必这样。”
说这话时,她眼睛又红了。没办法,一想到往事,她就忍不住。
男人微微有些动容,伸出手想替她擦拭眼泪,她却向后躲了躲。
“别,别碰我。”
男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2.
希希回去了,她站着窗口向下望去,楼下车里走出一个喷满发胶的年轻男人,一手牵着希希,一手牵着孩子,一起走过林荫道。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
相知之初,他们也曾这样。
活泼的女孩身旁,总会跟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
……
“今天去哪儿啊?”
她年轻的脸庞那时还透着未完全褪去的童稚和无忧无虑。
这一点在多年后真是丝毫不剩。
“你说呢?”男人背着手站着她面前,笑起来时,两颗小虎牙看起来特别讨打,“去我家好不好?”
“不好。”
可惜这句话是假的。
共度良宵,初尝禁果的两人依偎在一起,她靠在他的怀里,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喉结,想到未来,脸上满是笑意。
“等我毕业。”
“不急不急。”他抓着她的小手轻嗅了几下。
倘若事情就这样继续下去,他们或许也能携手度过幸福的一生。
偏偏他有着那份该死的野心。
“小芸,我求你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张脸就忍不住心软,他还在努力,“要不是没有人,我也不至于拉着你去酒局。再说了,多认识些人,见见世面,也挺好的。”
她很信任他,她答应了。
推杯换盏间,酒精淹没了清醒的头脑。她喝了太多的酒,都没发现那个她信任的男人已经默默离席。
等她醒来,只见他正搂着她,就像以往很多个清晨一样。
可同床共枕这么久,她知道昨晚不是他。她一巴掌把睡得正酣的男人给扇醒了。
“别装了,昨晚是谁?有几个人?”
“对不起,都是为了生意,对方有权有势。我,我迫不得已,我无法拒绝。”
她想去告他,可是转念一想,告不告得成还另说。
他还在那儿不断重复,会补偿她,对她负责的。
“高明远,你去死吧。”
她抬起腿,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可她没等来补偿,却等来了一份医院报告单。
“不行,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小芸,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能生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高明远,算我求你了,最后一次。”
可这不是最后一次,医生的诊断断送了她这个念头。
“小芸,生下孩子,我来处理。你继续读你的书,做你的警察。”
高明远的信誓旦旦,让她再一次相信了他。
3.
“爸爸,妈妈。我要去那边玩儿。”
楼下调皮的小男孩洋洋主动松开年轻男人的手,也不知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向一旁奔去,而站在那儿的希希也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
“这孩子挺像你的。”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边。他嘴角上扬,连虎牙都快遮不住了,还故作思考状,“你多久没来看他了?”
“我升职的事搞定了没,这么急着叫我来?”她假装没在看那个正在踢球的孩子,也假装没注意到孩子手臂上遍布的淤青。
“别急,别急,职务迟早是你,三十不到,前途无量啊,贺科。”男人端起一杯茶递到她面前,“新来的云雾,要不要尝尝?”
接过茶杯时,他的指尾轻轻扫过她的指缝,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的心弦微微一颤。
“你不是说,至少半个绿藤都得听你的吗?这点你都做不到,高总?”
高总笑笑,丝毫无所谓她的挑衅,此时两人贴得很近,彼此都闻到对方的气息。
“别急,耐心等等。”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搂过她的腰间,让她紧紧贴着自己。
发泄了积郁许久的情绪,她穿着明显尺寸偏大的白衬衫,走出房间,大腿上的凉意让她怀疑自己穿这么少的选择是否正确。
“妈妈。”背后一个童声叫住了她。
她停下探索的脚步,却始终不敢回头。
“妈妈。”小男孩跑到她面前,抱着她的大腿,不愿撒手,“妈妈,我想你。”
她注意到孩子嘴角还有不少淤青,不知道疼不疼。
“赫赫想和妈妈在一起。”
她不敢动,任由孩子这样抱着自己。
“妈妈,你和高叔说好不好,让我跟着你。”
不行,不能让他毁了自己的人生,她伸出双手,狠狠推开了这个孩子。
小男孩愣愣看着自己的母亲离开,眼中尽是落寞。
她回到卧室,关上门,靠在墙边,默默流泪。
此时床上的男人也已经醒了。
“小芸,你怎么哭了?是高赫又惹你生气了?别哭,我待会儿揍他。”
4.
希希又来看她了,这回只有她一人,还是带来不少吃的,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本相册。
“小姨,医生说这样可能对你的病情有所帮助。”
翻开相册,一张年轻时候的她抱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映入眼帘。
“你还记得吗?当时我被我爸妈骂得哭鼻子,吵着说要你当我妈妈。”
“哪儿会不记得呢。”想起那个曾经对着她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她也忍不住笑了,“你呀,那时候可调皮了,就听我的,连你爸你妈都拿你没办法呢。”
“是啊,小姨,我当时就觉得,你要是我妈妈,我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她沉默了,老天给过她做母亲的机会,可她是个好母亲吗?
她和孩子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
“你又来找我干嘛?那个麻烦的老张处理了?”看到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她就摆不出好脸色。
“什么老张?谁专程来和你聊他呀。”他不屑笑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欠揍。
“那是高赫出什么事了?高明远啊高明远,你怎么连带个孩子都不会。”她看向他的眼神透着鄙夷。
他轻轻搭上她的双臂,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
“你怎么就这么看轻咱俩的儿子?”
“咱俩?”她有些愣住,高明远递给她一沓纸,有些得瑟地说,“新鲜事物,我也试试。”
她拿起一看,是高明远和高赫两人的亲子鉴定报告,正文密密麻麻写了一堆,最后结论,符合遗传规律,亲权概率大于99%。
“我说呢,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像我,特别笑起来的样子,还有发脾气的样子……”高明远说个不停,似乎想把这些年压抑的话一个劲儿全说完。
不过,在旁的她已经快听不下去了,只觉眼前模糊一片,努力克制,但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一见她哭,那人赶紧把她搂入怀中,“好啦,不哭不哭。这个结果不是比我俩瞎猜的好很多吗?”
她也轻轻点头,不再说话,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他就这样抱着她,静静等她不再哭泣。确实太久了,情绪都需要发泄。
过了许久,见她不再啜泣,只是安静躺在他的怀中,他才敢开口:
“小芸,咱们结婚吧,就当为了孩子。”
听到这句,她打了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他,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个巴掌。
“高明远,想都不要想。”
她眼眶还是红红的,但眼神却异常凶狠,看得高明远都有些发怵。
“那个老不死的,你想怎么处理?”
“呵,他呀,我送了他一份假报告,算是新年贺礼。不过,这些年他是越混越差,这年纪这级别也算到头了。贺处,你说呢?”高明远揉了揉刚才被打的脸,有些不屑地笑笑,“他没啥价值,改明儿,我想——”
“别跟我说细节,你惹的事你自个儿管。”
“好好,我管我管。”
5.
“小姨,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淘气,你老说——”
“——把你吊起来打,让你哭得很有节奏。”她哈哈大笑,“我记得我记得。”
希希看着她的样子,暂时松了口气,“我在想啊,我之所以能成为现在的我,也多亏了我小时候小姨你对我的教育。虽然后来……,但我真的很谢谢您,小姨。”
是啊,孩子的教育,太重要了。她这辈子教育过不少人,唯独最需要她的那个人,她从没教育过。
“高明远,这是怎么回事?”当她看到高赫被人压着下了警车,她自己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单枪匹马冲到简山会所,直接指着高明远鼻子开骂,“才几天啊,怎么又进来了?”
“冷静冷静,孩子大了,青春期,多少有点叛逆。”高明远给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再叛逆也不用三天两头被逮进去。”她故意不接他手中那杯茶,“下不为例我说烦了,不关不长记性,你明天再把他接出来吧。”
“别生气,我管我管,他不是还有我这个爹嘛。”高明远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放下茶杯,“你看你难得来一趟,也挺晚了,不如今晚就住这儿吧,孩子也不在,正好清静。”
她没拒绝,不理睬男主人,自顾自向里屋走去,宛若这里的女主人一般。
“小芸,明天我把儿子接回来,你也好好教育教育他,他到现在都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我教育他,他能听进去几句?”男主人跟在她身后,还在啰嗦个没完。
“怪谁啊,当初不是你让他叫你高叔的吗?”
6.
这次来看她的是个年轻男人,头发黑亮黑亮的,看起来喷了至少半瓶发胶。
“干妈,小希最近忙着带孩子,洋洋前段时间生病,她现在也不放心带他出来。”男人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跟她解释,随后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洋洋是谁,你知道的吧。”
她仔细想想,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是你和希希的儿子?”
林浩点点头,看来今天还不错。
“林浩,”她捏着自己的手,有些犹豫,下了决心才继续问,“能叫我一声‘妈’吗?”
总还想听孩子喊她一声“妈”,可唯一会叫她“妈”的孩子,早就不在了呀。
……
“妈,救我。妈,我错了。”
看着那张满是眼泪的脸,上面还有自己刚扇过巴掌后留下的指印。
“小崽子,老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生意都快弄上岸了。你居然杀人?”说到这里高明远抬起手也给了他一巴掌,“光天化日杀人,多少人看着,做事怎么那么没脑子?”
啪,又是一巴掌。
高明远举起手,刚准备扇第三下,却被她拦下了。
“高赫,你先进屋去,我和你爸谈谈。”
那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有点反应不过来,又喊了一声,“妈。”
“滚——”
看着房门终于关上,她叹了口气,看着孩子他爸,“高明远,我们要救他。”
“小芸,他会连累你的,放弃他吧。”
她摇头叹息,眼泪又忍不住了,“这个孩子,我们必须救,算我求你了,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了。”
“好好,我来安排。”
“不,我安排,你听我的。”她的眼神异常坚定。
……
“妈。”林浩叹了口气,还是如她所愿喊了一声,“干妈,当年你能认我当干儿子,我很感激。也许,当时你有你的打算,案子刚了结的时候,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疙瘩。可当我自己也有了孩子后,就明白了,至少当初你对我,还是真心的,这我能感觉到。”
……
“这儿子不错吧。”
穿着唐装的老男人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你对干儿子这么亲,也不怕自己亲儿子看了吃味。”
“亲儿子不是被你送到国外去了吗?”她冷笑,“你还好意思说我,早些年你收养的那个红红是怎么回事?良心大发现,爱心大爆发?”
“就许你找点心理安慰,”他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锁骨,感觉凉凉的,不安分的指尖逐渐向下探索,他也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喃,“我也需要一些安慰。”
不待她反应过来,他的舌尖先舔了一下她的耳垂,然后熟门熟路对上了她的嘴角。
7.
“最新消息,省扫黑专案组组长因涉嫌严重违纪和职务违规,正接受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显示屏上正在播着新闻,休息室的几个老人瞄了一眼,继续手上的麻将,“你说啊,这些个专案组,查案的时候像模像样的,谁想到一转眼啊,自个儿也进去了。”
“人啊不能看表面,你看隔壁那个,平时客客气气的,斯斯文文的,院长都要特别关照。我听说,好像也是进去过的。”
一群碎嘴老太太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八卦,不会注意到,她们好奇的对象,正从门外路过。
在床上的两人一丝不挂,他俩早已不复当年青春,纠缠在一起时,那份热情,却丝毫不逊于年轻人。
身体上的交织,灵魂间的纠缠,两人在彼此面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可遮掩的秘密。
毕竟年纪大了,他的喘息声不停在她耳边回荡,仿佛在挠痒痒一般,时断时续,“这次……派来的……督导组,和专案组,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身下的人任凭他折腾,始终保持一脸笑容。而这笑容在高明远看来,多少有些嘲讽的意思,也不知她是在嘲讽他的实力还是在嘲讽他的体力。
心有不甘,他刻意加快了速度。
承受着他的加速,她说出的话也不由自主带着些许的娇喘。
“专案组,呃,组长,何……呃啊啊……什么来着的,嗯,呃,姓何的,”她任由他一次又一次折腾着自己,脑袋略微放空,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呃,我不认识,嗯,据说……唔,说是……空降的,啊——”
高明远看着她潮红的脸,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紧接着他稍稍又放慢了速度。
“那个督导组组长,我在北京进修,听过他的课。”暂时获得喘息,她不甘心的手故意从他的腋下划到胸前,这么多年,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哪里怕疼,哪里怕痒,她都很清楚,“别想让我拉拢他,我看得出,你那些招对他没用。”
“是人,”他边说边又提速了,说话间还是有点喘,“就有弱点,就能被拿捏。”
她听到这句,手指正好划过他的喉结,“那,高总,你的弱点,是,什么,啊?”
高明远不再说话。
直到精疲力尽,他匍匐在她身上,始终不愿离去,对着她的耳朵,轻轻说了一个字:“你。”
他又吻了吻她的耳垂。
他选择了这个弱点,而那个孩子,就是他俩一起造就,独属于彼此的致命缺陷。
完事后,她倒也不急着穿上衣服,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静静看着地上,自己那件白衬衫正叠在高明远的裤子上。
“贺局一向烟酒不沾,怎么到了我这儿就这么放飞自我。”
“累了。”她弹了弹烟灰,“在你这儿不想装了。”
“你压力也别太大,走个过场而已,”他搂着她的腰,手在她腹部来回画圈,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属于他俩共有的生命,“我这儿都已经收拾干净了,他们查不出什么的。放心,有事我也会帮你的。”
说罢,他从她手中接过抽到一半的烟,也吸了一口。
“你也别太自信,”她看了他一眼,“管好你的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那个喜欢上访的薛梅,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那个女儿都在我手里呢,别担心,掀不起什么风浪。”
“呵,”她冷笑一声,看着颇为自信的他,“高总,别看你玩女人玩得特别溜,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女人。”
“贺局,请指教。”好好的一个称呼,不知道为什么,从高明远嘴里说出来,总带着一丝异样。
“我把督导组车队的行车路线和发车时间给你,剩下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遵命。”
他特意给她敬个礼,随后伸手把剩下的烟灭了,转回身来,将她拉入怀中,对着有些湿润的嘴唇又吻了下去。
8.
“1002,该吃早饭了。”
“1002,该吃药了。”
“1002,该去活动室活动了。”
她不要,她拒绝,她不想听他们的安排。
她讨厌一切失去控制的感觉,就像多年前扫黑案件结案前的那段时间。
高明远看着自己的赌场,曾经的人声鼎沸,如今的一片狼藉。是他自己砸的,也是别人扫的。
他不信他就此失败了,他就算输,也不会服。
身后传来干脆利落的脚步声,郑毅红已经被他赶走了,还会有谁来?
他转过头来,只见他的女人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驼色大衣,停下脚步,隔着长长的赌桌,就这样看着他,眼神中反倒比他更镇定些。
“小芸。”
“阿远。”
三十多年,他都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这声旧时称谓。
小芸的阿远曾在校园门口等小芸放学。
小芸的阿远曾带着小芸去吃午饭。
小芸的阿远曾在小芸情绪低落的时候哄她开心,陪她到天明。
直到小芸的阿远把小芸献了出去……
“阿远,你也老了。”她看着他的鬓角,苦笑摇头,“我很累,我真的很累。”
他走上前去,把她揽入怀中,“没事,有我呢。”
她很自然地抱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阿远,我恨你。”
高明远一愣,还是宠溺笑笑,吻了吻她的发梢。
“我知道。”
“要是你没走成,还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他真的不想松开怀中人。
她点点头,“把所有一切都推到你头上。可是你怎么办?你——”
“嘘,”他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了,“小芸,等一切了结,我再来见你。就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她恨他的野心和自负,也正是他的野心和自负吸引着她。
两人不再多说,高明远把她抱起,他已经不复当年,她搂住他的脖子,捋着他那开始泛白的鬓角,两人向地下室走去。
多年以后,当她再回想起那疯狂一夜,她才发现,这竟是两人此生最后一次亲密接触。
9.
“黄女士,你小姨的病情,您也看到了。她的病情发展很快,目前生活尚且可以自理,但记忆力和认知方面减退得有些厉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判刑后,贺芸在监狱里度过了近十年的时间,直到半年多以前,监狱长发现她行为上的异样,经过诊断,确诊为早期的阿尔茨海默氏症,黄希和林浩努力为她争取到了保外就医,出狱后,她就被安置在这个疗养院里。
黄希想着刚才院长的话,缓步走到贺芸的房门外,屋子里只有她的儿子洋洋和贺芸俩人,看得出,他们聊得很开心。
“赫赫,妈妈这里还有不少好吃的,都藏在这儿,等着给你呢。”
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把糖果,塞给洋洋。
“姨姨婆婆,我不能拿。”洋洋犹豫着,想把糖还给她。
“嘘,我不是姨姨,我是妈妈,别告诉别人。来,这是妈妈给赫赫的。”
黄希擦去眼泪,努力摆出一个笑脸,推门而入。
“小姨,最近感觉怎么样啊?”
贺芸犹如条件反射般推开孩子,一脸严肃看着黄希。
“小姑娘,你是谁啊?”
……
“小姨,我是黄希,你不记得了嘛?”黄希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贺芸努力思考一下,还是摇头。
黄希此时非常无力,叹了口气,“小姨,那你还记得谁,我带他来见你。”
她抬头看着黄希,欲言又止,过了很久,缓缓说了一句:
“我可以见见阿远和赫赫吗?”
**********************
隐藏结局
“犯罪嫌疑人高明远,犯组织领导黑社会组织罪,判处……”
高明远站在审判席上,无心去看正在审判他的法官,也无心去听这冗长的罪名。
他素来相信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什么审判,什么正义,这都是说给老百姓听的童话。
他不过输了而已。
转头看向听众席,那里也坐满了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呵,这些人懂什么。
等等,人群中,他好像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头短发,穿着他喜欢的驼色大衣,向他缓步走来。
“小芸,对不起。”
“小芸,这次我食言了。”
“小芸,咱们来生再见。”
……
“高明远,如有来生,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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